驸马何日还乡(146)
岳昔钧真有些好奇沈淑慎对自己的评价,便问道:“这是甚等样人?”
沈淑慎道:“这是……一个混账。”
岳昔钧:……
沈淑慎道:“此人巧舌如簧,偏生又会作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她幼时从军, 倒是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风范, 满腹的兵法军书倒用来做些捉弄人的无聊事上了。”
岳昔钧道:“如此说来, 小姐对此人是讨厌得紧了?”
沈淑慎淡淡道:“我不会讨厌一个死人。”
岳昔钧笑道:“奴家还想着,若是小姐讨厌此人,我扮作此人之时,要离小姐远些, 莫要碍着小姐的眼才是。”
沈淑慎道:“不必。”
岳昔钧道:“却不知我怎生扮, 才扮得像呢?”
沈淑慎道:“你把妆卸了我瞧瞧。”
岳昔钧之前特意剃了剑眉为柳眉,眼神也故作带怯之态, 唇角时时提着,因此卸了妆也只和驸马有七八分像。沈淑慎端详一阵, 恍惚间真觉岳昔钧起死回生, 怔愣一阵,方才开言道:“近前来,我与你画眉。”
岳昔钧在妆镜台前坐定, 沈淑慎取了描眉笔,细细勾出两道剑眉来。岳昔钧转向镜中瞧了瞧, 沈淑慎在其后言道:“不要这般看人。”
岳昔钧请教道:“却要如何呢?”
沈淑慎道:“直视于人,眼神中要有游刃有余之色。”
岳昔钧又试了几次,方才卸下所有伪装,露出自己原原本本的神色来。
有些朦胧的铜镜中,沈淑慎一瞬回至摘星楼。
沈淑慎不由倒退一步, 醒过神来,赞道:“不错, 就是这般。”
岳昔钧道:“小姐要我怎么做呢?”
沈淑慎背转过身去,不答。少顷,她方答道:“我父寿宴连唱三天戏,我本计划叫你在明日唱《牡丹亭》时现身,现如今见你既然能扮得如此相像,倒不必如此了。”
沈淑慎道:“你暂在府中住下,不必同庆彩班回去,避着点人,莫要叫人瞧见你。”
岳昔钧道:“是。”
沈淑慎这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直视岳昔钧,道:“莫要动甚么歪心思,你今日吃了八珍糕,是也不是?”
岳昔钧道:“是。”
沈淑慎道:“我在里面加了一点小东西,放心,只要你忠心,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解药。”
岳昔钧竟然微微一笑,道:“好。”
沈淑慎先礼后兵,先说不愿逼迫岳昔钧,后又以下药威胁,倒是好手段。岳昔钧却浑不在意。
岳昔钧告辞之前,沈淑慎多问了一句:“你信佛否?”
“不信,”岳昔钧疑道,“小姐何有此问呢?”
沈淑慎淡淡道:“不信最好。”
岳昔钧也不多问,微微躬身一礼,出了门去。她戴上了沈淑慎送她的面纱,不往戏楼去,径直回了卧房。
安隐果然等在卧房,一见岳昔钧回来,忙问道:“小姐,那沈小姐不曾为难你罢?”
“不曾,”岳昔钧摘了面纱,笑道,“她还同我说了一件顶顶有趣之事。”
安隐问道:“甚么事?”
岳昔钧道:“她叫我假扮驸马。”
“啊,”安隐吃了一惊,道,“小姐你应了?”
岳昔钧点头道:“自然。”
安隐急道:“万万不可,小姐,你若是这般做,不由得皇帝老儿和皇后不起疑心,到时候就是插翅难逃了。”
岳昔钧叹了口气,道:“没法子啊,沈小姐给我下了毒,我若是不听她的,恐怕性命也难保。”
安隐闻言真正急了,捧着岳昔钧的脸便瞧她面色,连声问道:“是甚么毒?我们快回去,请二夫人瞧瞧。”
岳昔钧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这毒一时半刻不会发作,且瞧瞧沈淑慎要做甚么再说不迟。”
安隐顿了顿足,自知岳昔钧已下定决心之事,她是万万劝不了的。安隐心焦之间,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但她绝不能开言去讲,否则岳昔钧是万万不肯答应的,于是,安隐便暂且按捺住心绪,打算大胆擅专一回。
安隐道:“好罢,我也信小姐你自有分寸。对了,班主说明日我们不必看衣箱,小姐你同我去街上逛逛罢?上回在京中,我还不曾好好逛逛哩!”
岳昔钧道:“好。”
半日光景转瞬而过,日落日升,又是白日时候。沈府还在唱戏宴客,安隐推着岳昔钧,悄悄从后角门溜了出去。
京城行道树上的蝉鸣正盛,喧闹不已。
安隐信步长街,不时指点两旁商铺,同岳昔钧谈笑。两人兜兜转转,也不拘走的哪条道路,走了半日,安隐口渴,向岳昔钧道:“小姐,你渴不渴?前面似乎有户人家,我去讨杯水喝,好是不好?”
岳昔钧面上的笑意淡了些,道:“你莫要诳我,这哪里是人家,分明是禅家。”
安隐道:“那不更好,想来出家人慈悲为怀,定然有水喝啦!”
安隐口中说着,手下却不停,推着岳昔钧往那处宝地去。
岳昔钧忽然用戴着丝绢罗尉的手狠狠制住了滚动的车轮。
安隐吓了一跳,道:“小姐,仔细你的手!”
岳昔钧默然不语,面上带了些怅然之色,眸中也有淡淡哀哀。
岳昔钧轻声道:“安隐,你不必多费心思了。”
安隐不认,道:“小姐,你在说甚么啊?”
“这条路,我比你熟悉。”岳昔钧道,“前方是莲平庵,你要为我请空尘师太瞧毒,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