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164)
岳昔钧但笑不语。
秦寻思索一番,道:“兹事体大,我需禀报端宁殿下再定夺。在此之前,你且松松口,莫要叫我难做。”
岳昔钧道:“放心,给殿下带话之事还要全仗秦姑娘。”
秦寻道:“会给你带到的。”
她说罢,草草写了一份供状,上书汤世琴认下同沈府关系匪浅云云,岳昔钧签字画押。
这厢秦寻离去,岳昔钧勉强包扎了棍伤,昏昏沉沉睡去,梦中亦不得安宁。而那厢谢文琼五内焦急,却不能现于面色,亦不敢时时起身踱步,生恐表露出一丝对岳昔钧的挂怀,父皇便要立时斩杀岳昔钧。
谢文琼在看守宫娥处旁敲侧击,却未曾有甚么答复。她左思右想,皆觉得父皇和母后已然认定汤世琴便是岳昔钧,恼她谢文琼撒谎毁诺,方有此一遭。
谢文琼决意一试。她问宫娥要来纸笔,一宫娥在旁侍砚。
谢文琼提笔蘸墨,悬腕沉吟,缓缓落下一笔,写了一个“双”字。
这一字写就,往后便一气呵成。
身旁宫娥悄悄看了,谢文琼所书乃是一首宋人的《卜算子》——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
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谢文琼写罢,面露疲色,搁笔自去小憩。一觉醒来,谢文琼却不见了桌上词句,状似随口问了声宫娥,宫娥只道“奴婢替殿下收拾了,殿下要那张纸么?”。
谢文琼道:“罢了,不用了。”
谢文琼在心中愈发笃定了:这纸定然是被父皇和母后拿去,不知要在若轻那里做甚么文章。如此看来,他们当真介怀我同若轻之事,既然介怀,当初何必指婚?
谢文琼心中疑问一重接着一重,一重重皆不得解答。她只得暂且忍耐,等待这一“绝情词”所带来的果。
时光煎熬,日头晃晃悠悠,终于西沉。夏夜寂静中闻听虫鸣,一声声叫得谢文琼心思不宁。
谢文琼夜晚一觉睡得不甚安稳,虽则不甚安稳,她却也未曾觉察夜半究竟是何时有人将一字条置于自己枕下。谢文琼晨醒时摸到这一字条,当真是冷汗涔涔——倘若来人心怀不轨,她谢文琼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了。
谢文琼没有惊动外屋宫娥,自展开字条看来,却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七个字——
【报君黄金台上意】
除却岳昔钧,谢文琼想不出说此话之人还能有谁。
谢文琼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我同她未曾商量,却一个送去绝情词句,一个送来表忠心之诗。绝情词未有绝情意,忠心诗倒有忠心事,我信她知我言不由衷,谁又知她是怕我不信她心意,方特有此一句?
第104章 长街饮尽送行之酒
岳昔钧见到谢文琼所书的绝情词时, 竟然笑了。
带来此词的秦寻疑心她气傻了,目下牢房之中仍旧只有二人,因此她说话也不怎客气地道:“你怎还笑得出来?你家殿下可是要废了你这颗弃棋。”
岳昔钧微微摇头, 笑而不语。
岳昔钧心道:想来殿下也发觉了, 给我安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罪名, 不过是“遮羞布”罢了,我囚于此,殿下困于宫,这关窍还是出在我和殿下的私情上。儿女之情何至于此百般遮掩地棒打鸳鸯?更何况这鸳鸯谱还是帝后钦点。
岳昔钧想通关节, 心中不由发凉后怕:是了, 千方百计要我死,想必是指婚时就当我是个死人了。我并非显赫门第, 却有军功傍身,正是配殿下也不屈, 杀死也不难的身份。这般说来, 倒不是必要我死,而是必要明珠公主驸马死。
见岳昔钧若有所思,秦寻不耐地道:“罢了, 我也不管你了,我家殿下说, 你这个计策是可行,只是若是失败——”
“失败了,也牵连不到你家殿下,”岳昔钧回神道,“还有何可犹豫的呢?”
秦寻道:“我家殿下是体恤你, 若是失败了,你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岳昔钧道:“三尺微命, 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秦寻道:“算了算了,你既然已然决定,我也不劝你甚么了,签字画押罢。”
岳昔钧于是签字画押。
事毕,岳昔钧问道:“我叫你同我家殿下讲,‘我在此间还好,殿下三餐茶饭要好好吃,待等我出去,再同殿下赏花’,你可一字一句都带到了?”
秦寻道:“太长了。”
岳昔钧心间有种不妙的预感,她问道:“你带了甚么话儿?”
秦寻有些自得地道:“‘报君黄金台上意’,岂不是恰当极了?”
岳昔钧:……
秦寻不满地道:“你是何神情?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这般关心明珠殿下,不便是要向殿下表忠心,言说自己不曾变节么?”
岳昔钧叹了声气,道:“以己度人了啊。”
秦寻道:“我能给你带话儿就不错了,你不知晓,这还是我拜托……”
她话说漏了些,立时住口不言。岳昔钧冰雪聪明,立时想到能在宫中自由穿行之人,恐怕身怀武功的谢文瑶算一个。
岳昔钧道:“多谢。”
秦寻轻哼了一声,起身道:“我走了,你且听信儿罢。”
岳昔钧咳嗽一阵,点点头算作送客。
往后三日,岳昔钧安然卧于牢房之中,而谢文琼闲居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