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171)
岳昔钧道:“姨姨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岳昔钧实则心道:恐怕这身世便是“要我半条命”之事了。
“当不起这声‘姨姨’,”岳未央道,“你本该姓谢,名唤谢文瓒。”
岳昔钧一愣,继而笑出声来,道:“说笑了。”
岳未央神色严肃地道:“我不开顽笑,你生父乃是当今圣上,生母乃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你同胞兄长。”
岳未央顿了顿,道:“明珠殿下乃是你的亲姊妹。”
第107章 宫墙院四壁观高天
岳昔钧大笑出声, 笑得咳嗽不止,眼泪出眶。她咳定,缓缓摇头道:“原来这便是陛下和娘娘的高招么。”
岳未央道:“你仍旧不信。”
岳昔钧道:“如何能信。”
岳未央道:“廿九年前, 你同太子殿下降世。然而丰朝以双生子为祸, 故而陛下和娘娘将你送出宫去, 认一出宫宫娥为母,其夫为父,托我时时关照。然而,你三岁时, 养父母病故, 便由我来照料。不料我仇家追杀,不得已带你出逃, 才有后面这许多事。”
岳未央道:“我原本不知你便是我要寻的人,一日在沈家柴房, 我听得金吾卫认出你的武功有北方军的招式, 亦有我的武功招式,便知或许便是你了。行刑当日,我见你有勇有谋, 却未能有全然生还之可能,便入宫中, 告知娘娘此事,故你方能早日逃脱牢狱之灾。”
岳昔钧闻言道:“那还要多谢神医为我周旋。”
岳未央淡淡道:“此事千真万确,但因是皇家秘辛,故而无有佐证。若你不是公主,陛下和娘娘又何必冒认?”
岳昔钧道:“事到如今, 我是不信也不能的了。”
岳未央道:“你肯信便好。”
岳昔钧又道:“神医所说要我半条命,原来就是此事。那又如何还我半条命呢?”
岳未央道:“你同明珠殿下既是亲姊妹, 便断了情爱之念罢。该念一断,心病大半可除,又如何算不得救命?”
岳昔钧心中好笑,她也果然发笑起来,道:“那这笔买卖,当真不划算得很。”
岳未央起身道:“话已带到,告辞了。”
岳昔钧道:“慢走。”
岳未央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岳昔钧躬身一阵猛咳,有宫娥闻声进来为她顺气,口称“殿下”。
岳昔钧喘着气道:“受不起这声‘殿下’。”
宫娥只当未闻,又端药来。岳昔钧推了药碗,阖目道:“不喝了。”
宫娥跪地劝道:“请殿下用药。”
岳昔钧道:“你起来,把它倒了罢,就说是我吃过了。”
宫娥不起,道:“奴婢不敢。”
岳昔钧睁眼。她叹了声气,终究还是翻身起来,一口饮尽。
岳昔钧道:“我要见陛下和娘娘。”
宫娥道:“奴婢这便请示。”
少顷,那宫娥回道:“娘娘道,请殿下好好养病,日后再见不迟。”
岳昔钧道:“既然如此,那我同明珠殿下,也是见不得的了?”
那宫娥道:“是。”
岳昔钧轻声道:“好。”
往后几日,她果真好好养病,精心调理之下,也能下地拄拐行走了,腿伤有渐好之势。宫娥搀她院中游赏,宫花繁锦,她想道:原来这便是怀玉廿载看惯之景,也不过尔尔。
她从四四方方的宫墙中抬首望天,天高,高不见顶。然而岳昔钧胁下不生双翼,任它天再高也是枉自嗟讶。
终有一日,岳昔钧被告知,当晚宫中家宴。她被梳洗打扮得贵气逼人,头戴金钗,身披华裳,脚踏凤鞋,坐上镶金轮椅,一路沿着宫廊穿行至御花园。
酒宴就摆在御花园之中,月上中天,正好宴饮赏月。园中已然到了一人,那人身坐假山凉亭之上,背对岳昔钧,衣衫素净,头上也只以木钗绾了,动作之间露出手腕上一串佛珠。
岳昔钧抬手叫停了轮椅,坐在假山之下,仰头呆呆望了一阵,那人似有所觉,也侧首看了下来。
二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怔。
这几日,岳昔钧的面色倒是逐渐红润起来,但那双眼,却失却了精气,蒙上霭霭死气来。配着一身的珠光宝气,显得格格不入。而谢文琼清减了些,垂眸一眼竟生一丝慈悲之意。
回首往日,谁能料到今日?
谢文琼缓缓起身,一步一步下亭台。岳昔钧不由后退一步,却忘记了仍在轮椅之上,不能走动。
谢文琼在岳昔钧面前三尺之处站定,面色淡淡地道:“你近日可好?”
岳昔钧涩声道:“好。你……”
谢文琼道:“我也好。”
岳昔钧笑了一下,道:“那便好。”
两厢无言,半晌,谢文琼开言道:“既然如此——”
与此同时,岳昔钧也道:“怀玉——”
谢文琼便住口不言,听岳昔钧讲道:“怀玉可还记得,昔日春风否?”
谢文琼道:“春风已逝。”
岳昔钧苦笑道:“来年还来。”
谢文琼垂眸道:“来年春风,不同今岁。”
岳昔钧道:“来年更佳。”
谢文琼语带疲意,道:“终究今非昔比。”
岳昔钧望着她瞧了一回儿,方轻声道:“明白了。”
谢文琼微微低头,道:“少陪。”
她同岳昔钧擦肩而过,故而不曾看见岳昔钧闭了闭眼,熄去了眸中最后一丝微弱亮色,染上些病态来。
不多时,太子谢文瑜便到,同岳昔钧寒暄两句,便坐在席间一语不发。继而帝后携手而来,几人起身行礼,而后一一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