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72)
这焙晴楼乃是一处茶楼。岳昔钧一路行来,不见一个客人之面,原来,这楼中皆是雅座,人语不相闻。
岳昔钧点了一壶茶,叫安隐去别间稍候,便独自等待沈淑慎。
沈淑慎果然在近半个时辰后来到,她穿着幂篱,进了茶室之中,方才脱下。
岳昔钧为她看了茶,沈淑慎道了声谢,端起来呷了一口。
岳昔钧先道:“实不相瞒,岳某确对沈小姐先前所言,有所动心。只是岳某要先问明,沈家的荣华富贵,如何及我身?”
沈淑慎道:“驸马有意入仕否?”
“恐怕岳某就算有心,也无力罢。”岳昔钧笑了一声,道,“例来无有驸马入仕的先例,便是沈家给我撑腰,也忒张扬了些。”
沈淑慎便道:“我正是此意,倘若驸马求的是官,沈家恐怕无能为力。但若驸马求财,我有几个叔伯兄弟,是正经的皇商,驸马有亲人要做买卖,也不难。”
二人皆知若是驸马自个儿投钱去做买卖,便是大大的不妥当,而由亲人经手,便也好说。
岳昔钧叹道:“沈小姐怎会不知,我在京中算是孑然一身,除了一个侍女,哪里来的亲人?”
沈淑慎道:“这也容易,驸马同我那些兄弟交交朋友,朋友之间,礼物往来,也算不得甚么。”
岳昔钧道:“只恐沈小姐的兄弟不愿罢。”
沈淑慎道:“他们不愿何来?我只跟他们讲,同你交好,便是同殿下交好,同殿下交好,对他们只有益,无有害。”
“如此,我便先多谢沈小姐了。”岳昔钧微微一揖。
“何须挂齿,”沈淑慎神色淡淡地道,“不过互惠互利罢了。”
岳昔钧知若是布局遁走之事,必然耗费钱财,如今有了来源,倒也能轻松些,便索性做个顺水推舟。
沈淑慎又道:“只是我尚且有些忧心。”
岳昔钧问道:“沈小姐忧心何来?”
沈淑慎道:“驸马见识了皇家富贵,还瞧得起皇商这几个子么?”
岳昔钧不由笑道:“皇家这泼天的富贵,也当有命消受才是。”
沈淑慎面色不变,道:“此话怎讲?”
“沈小姐所言,殿下不可有子嗣一事,”岳昔钧道,“恐怕内中隐情牵扯甚多罢。殿下既然身体无恙,岳某在驸马之位坐一日,殿下便绝不了有子嗣的可能,岳某不想糊里糊涂丧了命,自然是自保为上。”
沈淑慎盯着岳昔钧的眼眸看,见她眼露诚恳,便道:“驸马果然敏锐,这么说来,驸马是决然离开殿下的了?”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是。”
沈淑慎忽然生出一丝轻蔑之意,心道:此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也不过如此。她对殿下无有半点真心,殿下若是真对她有了些许意动,恐也非好事一桩,只怕日后要心伤。她若能走,于我三人都是善行。
于是,沈淑慎道:“那我自然要保驸马周全。既然驸马肯走,也不需和我兄弟结交这般麻烦,送驸马走时,自然有金银相送。”
岳昔钧问道:“只是不知沈小姐要怎生送我走呢?”
沈淑慎道:“不知驸马可有主意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彼眼中瞧出些计定之意。
岳昔钧笑道:“既然如此,你我且学一个孔明、周瑜火攻之计,不必明言,用茶水在桌上写了,瞧瞧是不是一个主意。”
沈淑慎道:“也好。”
于是,两下用右手蘸了茶水,左手遮定,各写了一字。
沈淑慎问道:“驸马可曾写罢?”
岳昔钧早便思想明白,她若是活着,必当时时受制于皇家。如何脱身?
岳昔钧一笑,将左手摊开,一指桌面,道:“小姐请看。”
沈淑慎也将左手收回。
二人一观,所写皆是同一个字——
——死。
第44章 缔结盟约李代桃僵
岳昔钧看罢, 笑道:“这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沈淑慎也无惊讶之意,道:“既要假死遁走,不知驸马属意哪种死法?”
“难道沈小姐还有各种死法供我挑选么?”岳昔钧道。
沈淑慎道:“自然, 坠楼死、车马死、溺水死、刀兵死……端看驸马的意思了。”
岳昔钧道:“坠楼恐粉身碎骨, 车马恐人多眼杂, 溺水恐水草缠绕,刀兵恐公主难信。凡此种种,只怕都不可行。”
“那为今只有一计了。”沈淑慎反掌道。
岳昔钧道:“想来我与小姐心照不宣。”
二人打了个哑谜,这谜面正在适才岳昔钧“你我且学一个孔明、周瑜火攻之计, 不必明言”一句上。昔时演义中, 诸葛亮与周瑜商议战赤壁之计,二人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之中, 摊掌一看,皆是一个“火”字, 意指赤壁之战需以火攻。
沈淑慎适才反掌, 正是暗指孔明、周瑜二人手中“火”字,她与岳昔钧所定假死之计,关窍也在这一字上——大火一烧, 万方干净。
沈淑慎此时才有些后悔对谢文琼讲了纣王自焚摘星楼的故事,也不知岳昔钧假死于火中, 谢文琼是否会有些“她许是未死”的猜测。
然而,沈淑慎同谢文琼讲“纣王或许未死”的猜测时,并未想同岳昔钧结盟,只不过说来同谢文琼解闷。如今沈淑慎也只得自我宽慰:殿下或许听过便罢了,不曾记得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