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安(49)
“王爷,云妹妹确实病了,王爷莫要走近了,怕是会有损你的贵体。”
萧舟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出去。”
沈莹玥怔住,“扑通”跪在了地上,恳切地请求:“她那时也算是歪打正着立了功,求王爷放过云妹妹这次罢,往后妾身定会好好劝她!”
“出去。”
“王爷......”沈莹玥仰着头望他:“云妹妹罪不至死啊,她真的再经不起那厢事了。”
“本王何时说了要她的命?”萧舟野不耐地绕过她,掀开床幔一看,里头的冷云枝脸上确无血色,见他入内,冷云枝的眼皮没精神地扯开缝,眼尾的清泪沿着面颊一骨碌滑落。
他的胸腔随之触动,泛起疼惜之意,他摁住她作势要起的身体,面上仍旧板着:“找大夫没?”
“回王爷的话,早时就找了,大夫开了方子,叮嘱......”芍红欲言又止。
“行了,本王知晓了。”萧舟野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从鼻腔中呼出微不可闻的轻叹。
几缕青丝散在她纤长的脖颈上,哭红的柳叶眸里仿佛噙着湿润的雾气,瞧着楚楚可怜。
宽大的掌心抚摸她的额发:“还逃吗?”
冷云枝的眸光闪了闪,素指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往下拖,捧住她的面颊。
布满细茧的掌心紧贴莹润如瓷的鹅蛋脸,她的泪水滚烫,打湿了他的指腹,冷云枝深深望着他,面颊在他掌心轻蹭。
那双狭长的瑞凤眼显露出动容,心口某一处应着她的动作往下凹陷,就像是被毛绒绒的爪子轻挠,叫他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总是被此人牵着走,萧舟野讨厌背叛,可只要冷云枝一示好求饶,所有的防备都会不攻自破。
他喂她喝完了药,见她躺下熟睡,才折去了观澜阁。
萧舟野径直走到衣柜前,抽开最底层的那层抽屉,里面躺着的是冷云枝送给槐恩的腰封。
从前不屑一顾,如今再见,心里控制不住地吃酸嫉妒。
“你来了,老衲等你很久了。”
“上次经过茶铺,我意外发现你很喜欢喝茶,所以特意买了本《百茶谱》,书还是你买的,你忘了?”
“你居然还活着?莫不是当年诈死?”
“爹你在说什么?他就是那个傻子槐恩啊!你怎会认成镇北王?”
他的指尖摩挲上面的纹路,萧舟野有些失神。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
二十四
萧舟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回到慧明寺,他隐约能察觉,这个槐恩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不过,他无缘再见那时的和尚了。
“元初圣僧已经圆寂了。”
萧舟野听见新任方丈的话,心中怅然。
“不过,圣僧叮嘱老衲将此物交给萧王。”和尚呈上锦盒:“说这里面有萧王想要的答案。”
萧舟野微眯眼:“他怎知我会来?”
方丈不语,只是摇头。
萧舟野接过,还以为里面是什么法器,然而一打开,锦盒中只有一块不成形的槐木,像是被人用蛮力从槐树上强行抠下。
“没拿错?”萧舟野狐疑。
“圣僧特意嘱托之物,我们自是不敢随意对待,此物已封存在藏经阁顶层半年有余,听闻萧王来此,我才吩咐人取了下来。”
萧舟野好生端详了一番,心中虽有疑虑,但人已去,他也无从得知,于是收下锦盒,又去祭拜了元初圣僧,启程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慧明寺,落脚驿站那夜,萧舟野陷入了一段诡谲却又真实的梦境之中。
梦中延武帝仍旧发起了宫变,但国号未改大黎,还是南越。不同于现实,梦中延武帝没有向北讨伐北晋,而是向南扩疆,吞并了赵国,改国号为大魏。
梦中自己还只是束发之年时随军出征,意外在蜀州受了重伤,他靠着槐树奄奄一息,望着树林遮掩下的苍茫天际,光线流泻下来,照入他的瞳孔内,他的嘴唇干燥,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没有人来管他们的死活,战乱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以为是山中野兽,遗憾于自己连个全尸都难以保存。
“你可是南越的将士?”萧舟野偏头,看到了还尚是垂髫稚童的冷云枝。
黑葡萄大的双眼水灵灵的,卷翘浓密的睫毛被阳光洒下光芒点,让人想起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又仿佛无数只扇动着翅膀的金蝴蝶,整个人漂亮的像极了瓷娃娃,生得玉雪可爱。
十五岁的少年就这样心动了,尽管眼前人还只是女童,尽管冷云枝小了他足足八岁。
萧舟野不想死在异乡,拼命往回爬,这才得以回到南越的土地,他的喉咙发干充血,每发出一声都像是砂纸刮过腻子墙面。
“是......救我......求求你。”萧舟野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冷云枝似乎有点被吓到,但还是大着胆子将人扶起来。
“我会救你的。”她的声音稚嫩而坚定,撑着他靠来的重量把人带去了洞穴。
洞穴内是她唤来的山医,她把了把萧舟野的脉,无奈叹息:“我尽力。”
萧舟野昏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洞穴内只有燃烧的篝火,他注意到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手边还有一份纸包胡饼,他狼吞虎咽三两下就给解决了,边咽边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心里希冀着冷云枝能出现。
但直到天亮,他也没听见人声。
山中野兽多,萧舟野不敢久留,正想着出去,冷云枝又出现了,半大点的人抱着沉甸甸的箩筐,费劲带进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