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安(50)
“你有没有好点?”她把干净的衣裳和食盒拿出来,盒子里的菜一道道铺开。
萧舟野再次见到她的喜悦被这些昂贵物什稍稍冲淡。
“嗯,多谢你。”萧舟野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可是蜀州哪个官家的千金?”
冷云枝毫无防备心:“我是知州冷府二小姐,昨日来山中寺庙一拜,恰巧就撞见了你。”
萧舟野接过她递来的碗筷,勉强笑着:“知州可是个大官儿呢。”
“嗯!”冷云枝眼神混杂着崇拜幽怨等复杂情绪:“我爹爹很厉害,他是靠自己考取的功名。”
萧舟野看着她,此时还不知她们冷府的纠葛,只是一昧地陷入了渺如尘埃的自卑之中。
“大夫说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这山中洞穴不宜久留。”冷云枝掏出鼓囊囊的钱袋子:“你且去找个不用查良籍的客栈一住,莫要让人知你是兵,怕是伤不见好就会被抓去打仗。”
萧舟野有些走神地凝着钱袋,心口仿佛暖流淌过。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而眼前人随手就给了他。
那种酸涩羞耻的无力感几乎将他侵袭,可见她要走,又下意识地挽留:“我这几日怕是动不了了,你能不能有空来看看我?”
萧舟野问出口后,又后悔了,他麻烦她已经够多了,不愿继续增添累赘,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与她有更多羁绊。
所以看着冷云枝努着唇思量,他的心犹若放在热锅上焦灼,煎熬地等待着答复。
善良的人总是妥协,尽管有些麻烦,但冷云枝还是答应了。
萧舟野的嘴角扬起很大弧度,期待着她的每次出现。
冷云枝没有食言,前三日她都会来陪他,但第四日,萧舟野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是不方便再来了吗?”萧舟野主动问。
冷云枝有点难为情地点头:“我怕我爹爹发现。”
他们彼此沉默,萧舟野也知晓自己与她的云泥之别,良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冷云枝忽然又道:“我有娃娃亲的,若是叫人知道,怕是......”
萧舟野顿时如坠冰窖,胸腔内翻腾着酸胀:“你怕坏了名声,意中人不娶你?”
“也不叫意中人啦。”
她的面颊浮起红晕,而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你们见过吗?”
“从前见过很多回,爹爹升官见的就少了,但因为清楚我与他定有婚约,所以平日里也会多打听打听他的近况。”她的眼仁儿干净如冬日冰凌,咧着唇笑。
萧舟野吃到一半的胡饼再也吃不下,为自己还要仰仗她茍活而感到可耻。
他没再叫她来,一夜无眠后,萧舟野没有动身去客栈静养,而是赶往营地,眼神坚毅执着。
娃娃亲算什么?难不成抵得过圣旨?
梦境中的画面在此幻变,梦中的自己骁勇善战,作战势不可挡,立下赫赫战功,由小兵升副将,节节攀升,又献计攻破了赵国皇城,凯旋归京之日,延武帝封赏功臣,第一所提之人便是他萧舟野。
当延武帝问其所求,萧舟野握拳叩首,激奋不已:“末将萧舟野倾心蜀州冷府二小姐冷云枝已久,愿陛下赐旨,了却末将此番心愿。”
“陛下不可!”
萧舟野拧眉看去,不禁讶异,从百官之中站出来的正是许迟。
“二小姐与微臣自幼定有娃娃亲,还望萧将军莫要强拆佳偶。”
四目相对,暗涌波动。
“娃娃亲?”萧舟野轻嗤:“不过是父母辈的一句戏言罢了,有何人记得此事?你又可有去下聘?”
“我与二小姐记得便是。”许迟目光锐利。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延武帝摆手,应着胜战,他的眉目瞧着竟有几分和煦:“究竟是何等女子,引得孤的两位爱卿如此痴迷?”
萧舟野和许迟并排跪列,交汇的目光好似要激起杀意。
“姻缘乃是两家之事,既两位贤臣都嘱意冷知州的二闺女,那孤就派人去蜀州问问,冷二小姐愿意嫁给你们之中的哪一个?”
听到这话,萧舟野半截身子都要凉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冷云枝会选谁。
出宫后的萧舟野心绪不宁,但很快他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他左右不了冷云枝的意愿,但冷知州那边说不定会有突破口。
说干就干,萧舟野前脚刚忙完战事,后脚就往冷府赶,然而还不等萧舟野露面,就听见了她们父女之间的争执。
“他还得从小小从六品做起,官阶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他如何能与萧将军相比?”
“爹,冷府怎可出尔反尔?您这是要断了您与许伯伯的情谊吗?”冷云枝低声啜泣。
“许家早已落败,我们与他们有何情谊可言?”
冷云枝微怔:“爹,你怎么能过河拆桥?从前许伯伯家没少......”
“放肆!”冷华从开口就要训斥,忽而想起什么,放缓了语气:“乖女儿,萧将军如今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况且他无父无母,你嫁过去,他定会视你为唯一的亲人,百般疼爱。至于许家,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们的那帮宗系都是吸血的鬼。孩子,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冷云枝被他方才一声吓得轻颤,嚅嗫着唇:“爹爹是看重萧将军的权势罢,可陛下问的是女儿的意愿,女儿心属......”
“够了,我懒得与你费口舌。”
冷华从倦了,直接拽着她过来画押:“你没得选。”
暗处的萧舟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沉默着离开了冷府。虽说省了一桩事,可萧舟野心底却开朗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