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亲(202)
这寻短见要自杀的人叫赵学岩,乃是江北尉阳县人士。
据说赵学岩确实是家中五代单传,而且还是个遗腹子。
赵学岩家中穷苦,母亲冯氏含辛茹苦将他养大,这位老母亲不是普通人,极有远见,见他自小聪慧,四岁便给他请了先生开蒙。
穷苦地方,一个女子拉扯大孩子实属不易,何况还要供他笔墨,叫他读书识字。
去岁朝廷科举,冯氏大喜,便催着儿子来京赶考。
赵学岩却是个大孝子,母亲为他熬瞎了眼,一人生活不便,他若远赴京城赶考,来回要两个多月,只怕母亲就要饿死了。
到了今年,朝廷加开恩科,冯氏不想不耽误儿子前程,为了逼他来京,竟然在房中吊死了。
赵学岩痛哭流涕,安葬了母亲后,便被同窗拉着来京考取功名。
谁知还没开考,这赵学岩竟爬上高楼,掉下来了。
夏停云听闻此事,急急赶往怀远堂,进门便问:“赵学岩呢?”
“姑爷来了 。”徐姨娘招呼,“在里面呢。”
夏停云道声有劳,进了内室,却见卫时雨自坐在那里,并没有见到什么赵学岩。
“你怎么来了?”
“赵学岩呢?”
卫时雨大奇,“你怎么知道赵学岩?”
“满京师都传遍了。”
卫时雨起身,指了指地上暗红色的血迹,“未时三刻便咽气了。”
夏停云震惊,“死了?没救回来?”
卫时雨叹气,“高燕染都说不中用了,摔断了脖子。”
夏停云正要再问,忽听外间有锣鼓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人大喊:“冤枉,冤枉!”
两人抢到外面,却见怀远堂前街上挤满了人,老百姓在那里指指点点说热闹,大街上一张草席,有人躺在上面,盖着白布,白布上都是血迹。
那白布旁边站着十多个年轻人,看起来都是来京赶考的学子,有敲锣喊冤的,还有在那里嚎啕大哭的,更有拿着几卷纸,要去衙门递状子的。
卫时雨心下一紧,暗道,难不成是来医闹的?
“姨娘,找个人去瞧瞧,怎么一回事?”
伙计跑过去问了半日,回来说道:“姑娘,是下午才死的赵学岩。”
卫时雨早猜到了,她蹙着眉头问:“是要来讹银子的?”
伙计忙道:“不是,就是喊冤的,您去瞧瞧吧。”
夏停云拉过卫时雨,“走,先去看看。”
两人挤到人群中间,听见有人敲着锣鼓大喊,“我这赵兄实在冤枉啊。家中老母为了送他赶考,投缳自杀,如今赵兄为奸人所害,也枉送了性命。”
卫时雨奇道:“他家中老母为何自杀?”
夏停云便将赵学岩家中境况说了。
卫时雨又惊又怒,“这冯氏也太糊涂了,人命至重,就这么葬送了!当真是愚昧至极!”
为了儿子所谓的前程,赔上自己的性命,先不说那赵学岩是否愿意,又能否高中,便是他当真来日位极人臣,想起为自己死去的母亲,心中又是何滋味,能否坦然受之。
可是在封建社会,这位冯氏反而得到了当地人的敬重,若是赵学岩真能高中,这位冯氏或许还能写进列女传。
“哎呀,真是可怜。”
“那这赵学岩为何要自杀啊?”
“诸位!”人群中的几个读书人高喊,“诸位明鉴,我们兄弟和赵兄昨日在此苦读,听人言道,说是咱们就算再读上十年,也出不了头。赵兄一时气愤,便去问为何?”
“对啊,为何?”老百姓们纷纷起哄。
“这人说陛下本是一片爱才之心,求才若渴,这才开了恩科。可是那主考官却私相授受,去岁高中的哪个不是世家子弟?我这赵兄不信,两人争执了几句,这人便道他去年便考过科举,还不是名落孙山。咱们都以为这兄台技不如人,因此约定斗诗写文。谁知这位兄台落笔成章,远高于我等。”
“唉!他都不能高中,何况你我?”
“那也不必去寻死啊 ?岂不便宜了那些小人。”
“我这赵兄虽不成器,怎能就此一死了之,他心中不忿,今日便去了有司衙门。唉!”
百姓们又问:“那府衙里如何说?”
“唉,自古以来官官相护,那衙门里的老爷自然不会承认了。”
“非也!”一个读书人说道:“非也!赵兄不幸,竟恰巧遇到了那主考官之子去府衙。这小郎君听了赵兄的话,当即哈哈大笑,说道,没错,我阿爹今年仍是主考官,你待如何?赵兄与他分说一二,只道天子脚下,你们竟敢罔顾朝廷律法,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
老百姓们各个摇头叹气,“这天下之大,哪有说理的地啊!”
“这小郎君将赵兄好一顿讥讽,甚至口出狂言,老子就是天理,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今岁无论如何也中不了。赵兄骂他贪赃枉法,要去金銮殿告他,那有司衙门竟派了人来,将赵兄好生一顿毒打,今日上午,赵兄受辱不过,竟寻了短见。”
“诸位请看,赵兄死不瞑目啊!”
几个读书人指着赵学岩的尸身,大声喊着讨要公道,老百姓们最恨贪官污吏,各个义愤填膺,也跟着大喊。
夏停云听完了,只觉事情透着古怪,“你看过这赵学岩的伤势吗,身上可有昨日旧伤?”
卫时雨想了想,“还真有!高燕染来之前,是我帮他处理的小伤,我当时还想,摔伤怎么会摔到这种地方,原来是昨日被人殴打所致。”
夏停云眯着凤眼,“高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