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过来嘴一个!(84)
其实也不难办,男左女右,白一鸣被安置在左边的方格,就是右面空出来一个,不得劲儿。
可是白一鸣的名字能刻在正中间,还有一个帅帅的大头照!
隔壁的邻居们上面的小字都是子女儿孙,白一鸣是父母堂姑。
没人在墓园里会是唯物主义者,他们都希望邻居们多多照拂这个新来的小辈。
月亮悬在墓碑的正上方,圆得吓人了。
月亮总是在人分别的时候最圆。
不知道有什么讨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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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一个班级消沉一个月,已经是对白一鸣最大的认同了。
整整一个月,不可思议!
不愧是我白哥!
时间是最好的健忘症。
就该是这样,永远不要有沉湎的年龄。
七班没有参加篮球赛,本部退了一个最强劲的队伍,决赛是两个新疆班的角逐。
这就没啥意思了。
可能白一鸣在别班也会是一个因陨落而升起的谈资,但起码在本班和周围的走廊上,不允许谈资存在。
*
有个好消息,但发生在白一鸣去世后,就显得有些尴尬的好了。
宋爷爷这两天康复出院了。
过段时间就能拆线!
宋枝很高兴,却不好表现出来。
此时她同老人共感,觉得愧疚。
白一鸣火化那天,她也站在玻璃外。
没有一点苦涩,没有一点悲伤,全部都是恐惧,只有恐惧…
看似扶住悲彻的白姑姑,其实是在掩饰发抖的自己。
无关紧要的细节却能清晰地刻在脑海中,甚至几天后在片刻的灵光中又发现新的细节。
她在回忆中清楚地看到白一鸣妈妈的左脚的袜子卷到裤脚上,拾捡骨灰的男人眼白里有一个黄斑,隔壁炉窗口打开的吱呀金属叫声。
她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她却怎么也挥不开它,好像黏在了眼膜上。
她无法控制地把白一鸣的位置幻视,一堆碳骨运出来的时候,她分辨不清这些黑色的丑陋的骇人的骨块到底是白一鸣,还是她的爷爷。
不能是她家的老头!
她不会允许老头只留这个给她。
她会闹的,她总会闹到想要的。
爷爷奶奶始终会依着她。
江舟一没有这种尴尬,朋友是朋友,爷爷是爷爷,他们的生死没有对勾。
他很高兴,恭喜宋枝。
宋枝抬起又压下嘴角,瞥了一眼廖棣,又朝他笑了笑。
“爷爷说等他利索了,做顿大的给你们吃。”她看着鞋尖,身体重心从左脚压到右脚。
“好!”江舟一指尖刮擦鼻骨,“祝他快快恢复,挺长时间没去钓鱼了吧!”
宋爷爷钓鱼没有空军过,经常给他们熬鱼汤。
江舟一知道叶姝很喜欢加甜油醋的草鱼汤。
宋枝又腼腆起来,隔着白一鸣的空位转回头。
“不睡会儿?”叶姝已经熟练转笔,第一节课刚结束,班里趴倒一片,他轻声问同桌。
江舟一没了最好的睡眠盾牌,每个上午的补觉都有些惊厥,入睡所需的时间也长了许多。
他没张嘴打了个哈欠,眼周涌上朦胧的湿润:“嗯。”
叶姝把卫衣帽子拉过头顶,也环臂趴下去。
白一鸣在五一小长假时已淡淡远去,快到江舟一都感慨抓不住他。
像他这个人,总让人措手不及,从不施舍道别。
生活所求不过小满,就如孔子追求中庸,社会追求大同,最好不过无限趋近,永不可能到达。
小满驱逐不了后悔,后悔衍生遗憾。
白一鸣从后悔变成遗憾,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是住在每个人心中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
*
趁着假期,江舟一把几双溅上污渍的鞋刷洗晾干。
阳光烈起来,刚刚五月,太阳就没了记性。
单穿一个薄卫衣都有些冒汗。
他在阳台注意到在下面招手的叶姝。
叶姝已经穿上短裤,军绿色的运动短裤,到膝盖那里,上身是一套的工装宽松短袖。
小腿没有突出的肌肉,线条顺着腿骨流畅。
松紧圈垂在肩侧,随着招手的动作在肩锁晃悠。
他湿着袖口跑下去,指尖的水珠晶莹,叶姝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抹。
江舟一抽回手,把水珠甩干:“你怎么来了?”
“我要去奶茶店拿我妈那件衣服,顺路过来问你去不去。”叶姝低头看腹侧的手掌印,蓦地笑了。
方觉夏深啦!
俩人依旧一左一右地走着,不经意就走到了夏天。
春夏的过渡实在没有边界感,温和的阳光突然就尖锐刻薄起来,让人不敢直视。阳光咬在裸露的皮肤上,啃噬最后一口凉意。
没有预热,只有灼热。
没礼貌的家伙!
蝉鸣是在某天夜里突然绽放的,荷花是在人影路过的一剎突然招展的,跑操是在一个骄烈的臭味里突然改为做操的。
能把春夏过渡可视化的,可能只有灰绿色校服短袖后背的水掌印蒸发消失的越来越短的时间。
一开始上课满教室的水掌印,现在?只消一个走廊。
一同消失的,还有七班的领导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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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清洗了空气中灼烫的灰尘。
夏天的暴雨有着一样的特性,突如其来。
那天的暴雨起了个大早,席卷整个城区。
陵中会在每一个暴雨给学生带来狼狈的乐趣——
必经教学楼的路道,积蓄的流雨能漫到校服裤的膝盖。
地势低洼在此刻体现得十分具体,陵中甚至有把张贴学生荣誉墙的板子当成简易桥梁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