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不是人(187)

颜鹤亦在看她, 此时林师师已将那身鲜亮的官服脱下, 换上自己日常的棉麻素衣, 肩上随意披一件宽大的外罩衣，洗的半旧的棉布, 变得非常柔软, 夜风拂过，宽大的衣摆阔袖便被带得鼓起, 随着她的乌发一起飞扬。

若非她是靠在那栏杆上，他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就要随着这阵风飞向九天。

待他走近后，林师师才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前面的月色：“在想一些事，睡不下，刚刚瞧着今晚的月色极好, 便上来赏月，掌令怎么这么晚了也不休息？”

她刚刚内观灵海时, 忽然发现自己灵海的裂缝，似乎是分了四个不同的区域。也是因为这段时间, 裂缝修复的速度加快，灵海内开始起了明显变化后，她才有所察觉。

这段时间，灵海裂缝的修复，主要是集在同一片区域。一开始她并未在意，直到修补的裂缝越来越多，她忽然注意到，有些裂缝的修复，还未完全修补完，就莫名停止了！但是，别的裂缝却又还在持续修补中。

她便将那些停止修补的裂缝一条一条标记出来，仔细观察。经过反复对比后，她才发现自己灵海内的这些裂缝，似乎是分出了四个区域。

目前正在修补的，是其中一个区域的裂缝。

但这四个区域，是以什么划分的呢？

她一时想不明白，便从灵海内出来，走上这望天台。

高台冷月，凉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很久很久以前，每次打算闭关的时候，她都喜欢找类似这样的地方。

如今她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一界，她外溢的仙气改变了这里，使得这一界的很多东西，永远的改变了。

即便她将所有尸块上的邪气全部收回，这一界的邪气也不可能全部消失，还有那些因邪气而滋生出来的邪物，也不可能就此灭绝。

很多东西，只要出现了，属于他们的命运线也会由此生出。每一条命运线，都会搭上很多因果线，从而组成一张又一张的网……由此成为这一界的一份子。

待她将所有尸块邪气都收回去后，颜掌令体内的星光之力，她也会收回去的，这是她必行之事。

只是到那时，颜掌令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

目前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身上的金鳞病会消失，但经过邪气和星光之力淬炼后的身体，同时还有她持续以灵气为他诊治和梳理，最终他真的会变回普通人吗？

她不确定。

而且，颜掌令如果知道真相，他能接受这一切吗？

失去星光之力后，镇邪司掌令之位，他还能坐得稳吗？

……

颜鹤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她身上：“姑娘在想什么？”

林师师将胳膊肘抵在栏杆上，手撑着下颌，因脑子里一直想着到时将星光之力回收后，他会变成什么样，便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在想颜掌令……”

突然听到这几个字，颜鹤不由感觉呼吸一窒，有种非常陌生的情绪，猛地从心口处迸发，那一瞬，他甚至有点僵住！

只是接着他就听见，她接下来道：“喜欢现在这样吗？”

说完，她便转过脸，看着他。

颜鹤有些怔住，看着月下那张柔美的脸，好一会才开口：“什么？”

林师师：“镇邪司这样的日子，颜掌令喜欢吗？”

颜鹤这才听明白，那颗心慢慢落了下去，然后他走到她身边，也看着外面的月色，淡淡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习惯了。”

林师师：“习惯了？”

颜鹤：“嗯，我十岁就正式拜老掌令为师，也差不多是从那起，开始进入镇邪司，逐渐参与司里的事。”

林师师：“十岁……至今十五年了。”

颜鹤：“嗯，记忆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里渡过的。”

林师师：“掌令是什么时候继承星光之力的？”

颜鹤：“五年前。”

林师师：“也是那个时候，正式继承掌令之位？”

颜鹤微微点头：“从那时候起，和邪物打交道的时间，比和人打交道的时间还要多。”

林师师想了想，便问：“颜掌令，喜欢星光之力带来的力量吗？”

颜鹤自月色中收回目光，看向她：“为何这么问？”

林师师：“星光之力不止是可以灭邪，还能提前预知邪物的动向，那不是凡人之力。”

凡人掌握了仙人之力，即便只是一丝半点，也很容易就沉迷进去。

否则，北黎那些人不会那么疯魔地将尸块邪气当成仙力，即便他们加以秘术来对抗反噬，但那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获得力量的同时，肯定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之前她在洛水县检查过几位北黎人的尸体，所有吸收尸块邪气，获得诡异力量的人，都是以付出寿元为代价。

颜鹤：“不是经过学习和磨练，就获得的能力，只会让人觉得不安和惶恐。后来，我将其当成一种责任，而不是天赐的力量后，内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林师师有些讶异：“责任？”

颜鹤神色淡淡：“在我继承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可是不能拒绝，不仅不能拒绝，还要主动承当，处理好一切，这便是责任。”

林师师有些讶异，沉默了一会，才又问：“那颜掌令……是否后悔承担了这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