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不是人(211)

颜鹤接过那个牌子看了看，确实是天子亲赐的特令牌，他拿在手里转了转，然后抬起眼，打量着谢锦书，却不说话。

无形的威压，在这深夜的巷口蔓延，似看不见的潮汐，沉默且凶猛。周围很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玄衣卫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在为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提前准备的序幕。

谢锦书亦是沉默地对上颜鹤的眼睛，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这位年轻人，镇邪司掌令，心里住着一头嗜血的猛兽。若真将他激怒，谢锦书确信，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会将对方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再挫骨扬灰。

最麻烦的是，他不仅有这个能力，也有此等权力。

于是谢锦书唇边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只是他的目光却还是温和的，温和，却又带着淡淡的距离感。面对强权，不卑不亢，不落下风。

帝师，而且是先皇亲自为太孙选的，亦受当今圣上的爱戴和敬重。

在一般人看来，谢先生自有他的骄傲和倚仗。但在颜鹤看来，这个男人，真正倚仗的，必不单单是表面能看到的这些。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特别是在面对未知危险的时候，从未错过。

林师师同样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二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无论谢……先生，在此图谋什么，他背后还有多少身份，都是触犯了镇邪司掌令的权责。而颜掌令是个非常敏锐的人，谢先生今晚忽然出来，颜掌令不可能不起疑。

只是，他们之间的敌意，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些。

就好似，他们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他们之前，是有过过节吗？

直至天上那轮明月又躲进云层里，周围的光只余林师师提在手中那盏术灯，金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将那漫溢出来的暖光拨弄得如水波，起伏不定的光线，使得周围的一切愈加诡异迷离起来。

颜鹤终于将手里的特令牌递回去：“即便是有圣上特令，但似今夜这般情况，谢先生跑出来还是大为不妥，万一碰上邪物，岂不是自投虎口，还是先生本就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才没有任何顾忌？”

谢锦书双手接回特令牌：“颜掌令教训的是，在下一定谨记。”

颜鹤：“谢先生可还有事？”

谢锦书摇头，只是转身离去前，又看了林师师一眼，微微颔首：“师师姑娘，再会。”

林师师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直到目送他离去。

颜鹤：“……”

那辆来接谢锦书的马车，驾车的是谢不离，但颜鹤没再将人扣下盘问。直到马车离去后，颜鹤才转过脸，看着林师师，问出刚刚一直想问的那句话：“姑娘，是不是认识谢锦书？”

可林师师默了默，还是摇头：“没有，刚刚只是看错了而已。”

颜鹤：“……”

她还是没有说实话，为何要瞒着？什么样的关系，让她一再维护此人？

林师师说完，就抬起眼看着颜鹤：“掌令受伤了，可是被那织梦蛛给伤的？”

颜鹤顿了顿，才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然而林师师却上前两步，将术灯抬起，靠近他脖侧：“织梦蛛身上是带有邪毒的，回马车上，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颜鹤看着忽然靠近来的那张脸，术灯照到他的同时，也将她照亮。

柔和的光线落到那双眼睛里，那目中盛着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也看了过来，那一刻，他的心好似被熨了一下，刚刚那等焦灼的情绪，以及蠢蠢欲动的杀意，忽然间被抚平了。

月亮又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往回去的路上，他们的影子时而迭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

霄云路这边，烛火，人手，全都添上了，并且基本已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林师师上马车前，道了一句：“那些蛛丝别用符火烧，可用符水清出，再收回镇邪司。待将它们炼化后，可用在辟邪之物上，其辟邪之力，二级以下的邪物皆不敢靠近。”

颜鹤便对跟上来的梁五道：“照林副使的话交代下去。”

梁五遂应声，就赶紧转身去重新安排。

颜鹤：“司内的术师，目前对二级邪物的炼化，尚不熟悉。”

林师师：“回去我教他们一套简单的炼化之法。”

镇邪司花了近百年时间，才勉强摸索出一套能处理初级邪物的炼化之法，并用在辟邪之物上，但她……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说出有一套可炼化二级邪物的法子。

而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他早就接受了她一切的不合理，以及不合常规，并且他为她的所有不合常理不合常规做担保，杜绝大家对她的怀疑和审判。

本以为，他应是唯一一位了解她最多的人，但刚刚他忽然发现，他错了。有一个人，比他更早认识她的不同，并且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

默契？旧识！

颜鹤看着林师师上了马车后，便将旁边一名玄衣卫唤过来，交待了几句，然后才跟着上了车厢。

林师师打开医箱，将里面的清水和干净的棉布取出，接着示意颜鹤坐过来，将脖子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