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阴阳簿(204)
“小钰,你知道吗,自从知道我非我,我再未睡过一个安生觉。几百年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资格糊里糊涂潇洒活过一世,为什么我偏要做这积攒功德的差事,苦苦等待正式位列仙班的那天……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能给我答案吗?”
33-悲喜何安(3)
迷茫的仙灵比看不清前路的香客更加让人头疼。
是的,头又开始疼了。
不过这次不是强大灵修附体带来的不适,是她自己哭疼的。
刘钰抬手掐掐后颈又按按太阳穴,反反复复无数次,勉强松泛些。脑子清醒了点,也就没那么想哭了,她这才发觉嘴巴都哭麻了。
柔软的舌头有些僵硬地滚过上下牙床,最后在门牙附近停下,轻轻舔舐几次,又将那道才豁开不久的伤口舔出血沫子来了。
是岁九狂杵烟斗留下的伤。
他的霸道可比胡肆临凶残得多。
她嘬干净血丝卷入舌根底下。清淡的血腥味从嗓子眼蔓延至鼻腔,和焦糊的烟油气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怪味。她却没有把那乱七八糟的味道吐出来,全都咽进肚子,连带着未来得及止住的泪,彻头彻尾让自己吃了顿咸腥苦辣的餐前点心。
没有回答胡肆临的问题,她提起虚浮的脚步走到玄关边,拿过矮柜上张勋可不久前反复叮嘱开封必须及时吃的熏鸡。
撕开包装,她又去厨房翻出最大号瓷盘,顺手将张勋可带来的特供茅台一块带回客厅。她把熏鸡倒在盘子里徒手撕碎,又抄着油乎乎的手拆开白酒包装盒,胡乱擦了擦手,顿了顿,重新摸起被胡肆临丢在一边的铜烟斗。
瘫软如泥的胡肆临见她抖烟丝盒子立刻捆窍上身,失声制止:“不要点这个!求你了小钰,别叫他来,我不想……不想伤害你!”
深知捆窍的举动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他再使不上劲儿来强行控制她放下烟斗。而刘钰压根也没打算放下。按动打火机的时候,她偏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沙发,牵起哭麻的唇角对他微笑。
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开诚布公地和九千岁谈一谈——
“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层层迭迭的青烟从那猩红的火光里倾泻出来,盘旋在刘钰头顶,犹如一只手眷恋地轻抚爱人的发梢,久久不愿离去。
可再怎么舍不得都会化作缥缈无根的雾气,无风自散,就像眨眼消失的胡肆临。周身寒气逼人的九千岁应召而来,他取代了他自己,在烟雾中露出那张熟悉又邪魅却令刘钰颇感陌生的脸。
他比胡肆临更喜欢笑。
弯起的大眼呈现出狐仙该有的狭长,竖瞳红如猩火,再不见那抹让她心安的金光。
刘钰抓起一块碎肉放在嘴里嚼得起劲儿。
这熏鸡的香味很重,光是闻着都能分辨出几种名贵的香料,吃起来更是百转千回,浓郁的酱料已经腌透了苍白的鸡大胸,入口酥而不柴、软且不腻。
不枉张岭专程送来请她品尝。
确实,贵有贵的道理,名副其实的好吃,从味道到口感一切都恰到好处。
刘钰其实没什么胃口。
再惊艳味蕾的好玩意儿现在也和嚼蜡差不到哪去。
但她还是不停往嘴里塞鸡肉、鸡皮、鸡脆骨,咬不动的使劲咬,吃不下的使劲吃。直塞到两腮圆鼓鼓的,她被噎的犯恶心都没放下那条吃了大半的鸡腿,盯着九千岁,继续往嘴里硬怼。
他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她胡吃海塞,拦都不拦,深邃的目光投向她,就像看着一只豢养的小狗儿。
仿佛她吃得越欢他就觉得她越开心,也就跟着喜不自胜。
实在塞不下了,刘钰深吸一口气,开始费力地细嚼慢咽。
心思一动,带了几分嘲讽的话便溜进九千岁的耳朵:“我就说你不是胡肆临吧,我这样不计代价的吃东西,他在的话,准会控制我吐出来。可你……”
九千岁慢慢挑起眉头,依然闷声不语,摆出静待后文的表情。
“你的名字真叫九千岁吗,”刘钰摇着脑袋说,“我不信。你来都来了,也该做个自我介绍,让我好好认识一下全新的胡肆临,以后才好搭配办事嘛。”
“岁九。”他说,“我叫岁九。”
刘钰按兵不动,保持镇定追问:“哪个岁?哪个九?怎么写?你别藏着掖着,我想知道。”
丝毫没嫌弃她追根究底的臭毛病,他仍笑得饶有兴味,老老实实做出解答:“命犯太岁的岁,九死一生的九。”
不知怎么,刘钰听完他的解释冷不防喷笑,竟生了调侃的念头,“好歹是老狐仙,介绍自己倒是说点吉利话啊!要是我,我会说——岁岁平安的岁,一言九鼎的九。”
“我倒是想。”岁九哼笑数声,突然冷下脸来,“可我毕生不曾岁岁平安,一言九鼎放出口,至死都未等到那声必须还给我的忏悔。”
从他那里陡然释放出的冷气直击刘钰面门,霎时吹得她额头上方的绒毛直愣愣炸起。
周围的温度转瞬下降了许多,刘钰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慢条斯理吞咽满口烂肉,目光闪都未闪,仍用心声与他对话。
她操着四平八稳的心念,淡淡道:“是我吧。之前看贾金玉被你吓成那样,我真就被你的声东击西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