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345)
他脸上的笑意已敛去些许,若细看,还能瞧出些许错愕。
“尊君方才所言……是何意?”他问。
“何事?”银无妄微拧起眉,“那莽夫患了脑疾?”
“并非……”沈衔玉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一时连呼吸都变得艰涩,“便是……梦鬼一事。”
银无妄忽想起一事。
池白榆之前说过,她认识的两人平日里或正经或端方,偏到了梦中,却一副放浪风骚的作派。
他心有怀疑,试探着问:“沈兄缘何提起这事?”
沈衔玉敏锐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有意隐瞒道:“听闻述和这几日在处理子寂道人的事,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银无妄略微松了口气,说:“无关。梦鬼一事在先,也并非是子寂有意为之,想来如今已经解决了。”
沈衔玉听了这解释,却仍旧心绪难平。
若是有梦鬼作祟,那先前所做的几个梦就应不是无缘无故了。
那她岂不是……
心尖滚上一点微弱的烫意,他转过身,勉强维持着呼吸的平稳,道:“既然误会已解开,沈某便不多留了。”
见他俩都要走了,裴月乌大步跟上,对银无妄道:“若是两枚珠玉不够,那你要多少?要不你随我去,看哪样宝物合你眼,便直接拿去,或是将那扶光树砍了——就换你手上那枚银币,行不行?”
银无妄看都懒得看他,冷着脸离开了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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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后,沈衔玉的心仍未平静下来,原本压在心头的烫意也烧到了颈上、耳上。
他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一时也寻不出泰然处理的办法。拐过楼梯口时,他忽感觉到一阵妖气迎面而来,沈衔玉停下,眉眼温和道:“述大人。”
述和抬起疲倦的眼眸,见他是从楼上下来的,他问:“裴月乌与银无妄可还在楼上?”
沈衔玉:“尽可放心,他二人不过起了些争执,如今矛盾已化解开。”
说话间,他又想起方才在楼上,稍微离裴月乌近些,身上便传来一股血味。
血味不浓,想来是还没愈合的旧伤。
不过略加思忖,他便猜到先前与述和打斗,又迫得他讨要狐毒的人是谁。
如今看来,的确碍眼。
“述和,”他微微捻了下指腹,声音很轻,“十日将近,先前说的话,我仔细想过,现下便给你答复。”
述和眼帘稍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说。”
“你先前说要帮我找到仇敌,但如今仇怨已报,这桩不能作数。”
“嗯,可还有沈见越。”
“是了,正是要与你说此事。”沈衔玉稍顿,“半枚妖丹如何?想来是笔很划算的交易,你应清楚对我而言,光是取狐毒便要受不小的折磨。”
述和没作犹豫,只问:“何时能拿到狐毒?”
沈衔玉思索片刻,应道:“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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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沈衔玉伏在桌上,忍耐着翻搅不止的腹痛。涔涔薄汗顺着颊边缓慢淌下,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狐毒珍贵,便是数千年修为的狐妖,内丹中也仅有些许,是狐妖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
取出狐毒的疼痛,无异于剜心剖腹。
意识越发恍惚之际,他终于听见了门锁拧动的声响。
但涌入房中的,并非是述和的妖气。
而是一道更为平静、宁和的气息,如无形的手般抚平着他的疼痛。
沈衔玉微怔:“……小池姑娘?”
“是我,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大对劲。”一看见他,池白榆就觉得情况不对。
往日里姿态端方,连坐姿都格外讲究的人,这会儿却伏在桌上,发丝如银绸般散落,那双淡色的眼眸也略有些失焦。
这也就算了,他竟还化出了妖形。一对雪白的狐耳虚弱地耷拉在头上,狐尾也不似平时那般好动,反而安安静静地垂下。
又一阵疼痛涌上,似连脑仁都在抽搐。那疼痛太过折磨人,沈衔玉甚而开始难以分清现实,逐渐错认为眼下又是一场梦境——若非是梦,她又怎可能主动来找他。
他勉强支撑起身子,压抑着痛吟,气息不匀道:“无碍——小池姑娘有何事?”
“哦,我来看一眼那妖骨。”池白榆合上门,瞟了眼里间的门,“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找剩下的妖骨吗?那再把妖骨放回去也得有个人守在门口吧。”
她说了许多,沈衔玉却已有些听不清了,只下意识想要离她的声音更近一些。
池白榆没得到回应,又将视线移回他身上,问:“你怎的不说话?是没找着剩下的妖骨吗?要是找不着地方,我明天就再去看一眼,你觉得——”
话音戛然而止。
她已走到桌旁,也终于看清他现下的情形——额上覆着薄薄的汗,面颊又透出诡异的烫红,呼吸也促乱得厉害,活像受了重伤。
可又瞧不见哪儿有伤口。
“嗳!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弄成这样。”她伸手去碰他的头,“脑袋还这么烫。”
额上贴来一片温热,沈衔玉忽捉住她的腕,又转而握住她的整只手,动作温和轻柔。
手也好热。池白榆下意识想。
“小池姑娘,”沈衔玉一开口便是难以平复的低喘,“……是你吗?”
“是我啊。”池白榆警惕环视着四周,注意着周身的一切动静。
这儿也应该没别人吧?
沈衔玉只觉头昏脑涨,唯有靠近她时,注意力才从难忍的疼痛上转移开。
他撑着桌子踉跄站起身,转而托住她的手肘,微低下头问道:“缘何到了这儿来呢?某还以为,小池姑娘要一直疏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