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权印(6)
任千忧问道:“舅舅当初为什么会尚公主?”
任母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怒道:“哪个贱婢敢在你面前嚼舌根子?看我不杀了这股歪风邪气!”
“你舅舅再如何,那也是任氏倾族之力培养出来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大司徒!和联姻没有半点关系。”
见任千忧面露狐疑,任母坐在一旁,微微扬头道:“当年你舅舅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与风伯府世子合称‘风任’。”
“‘风神临渊’说的就是他们。而且年纪轻轻就官拜大司徒,任氏地位也得以水涨船高,堪比谢家卓家那些豪族。”
说罢斜蔑任千忧一眼,“你以为你的姓代表着什么?”
任千忧这才明白,自己这舅舅不是因为是驸马所以是司徒,而是因为他是司徒,所以才是驸马。
而风令……任千忧想起了那本册子上覆灭的风伯府,含糊其辞的风家过往。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扣扣扣,向生轻扣门扉,拱手问礼道:“小姐,小主人。主上请小主人。”
庭中惊雀振翅,将树梢踩得颤抖。夜色深许,一人覆手立此。
离弦似的雀鸟让任无涯想起了年少时的风令,他总是爱往外跑,一跑便能诵出一篇绝唱。
与人一洽谈便能心境达明,气质卓然。
站在星轨前,须臾便能算出下一种天象。
就连香学琴音也只是出去游玩时见得多了习得的。
风令此人,就算是说为神童全才都不为过。偏偏又有那样好的出身,教算命先生都不敢轻易问签,连连摆手摇头。
他第一次见他就在街上,风令一身红色华服金冠,骑在马上游街,当时是他初任太常之时。
街上簇拥者围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百姓都赞叹皇帝终于任命了一个好官。
再次见他就在府里,真不知道任氏献了什么宝,才请得这尊大佛来教自己。
自己虽说确实是因此突飞猛进,智决超群,但也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再强一点,再努力一点,去和他争个高低,和他争个输赢!
却不料皇室子孙凋敝,先帝在提拔了一些人后就暴毙,剩下一个残暴嗣息继承皇位。
“舅舅。”
任无涯的思绪被打断,愁闷的往事压得他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坐吧。”任无涯坐下斟酒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难为风令还差人让我粉饰太平,好教你放心。”
说深深看他一眼,以酒中满月下酒,嗤笑道:
“简单的来说就是风令被新即位的皇帝的姐姐瞧上,从朝堂上被掳到公主府关押。”
“又活生生给风伯府安了谋逆大罪。风伯侯性直,携全家人以死明志。却被定性为畏罪自杀昭告世间。”
随后歪头把垂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身后,晃着酒杯继续道:
“然后在第二年的时候又在我身上重演一遍罢了,而那时我才刚刚服丧期满。”
任无涯一杯又一杯地灌,呵呵一笑道:“如何?两个人同时栽在一个女人身上,是不是很可笑?”
“可这就是皇权,就算你是重臣又如何,旨意下达,就只有谢恩的份。所以你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任府小主人的身份吗?”
任千忧心头狂跳,面色发白,都说不清楚是被哪一句话刺激得心境大动。
“既然知道我有谋划,就应该好好成为我的刀,我的好侄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乌云蔽月,雷雨骤至。
计收降将
金秋之下,气爽天清。卓卧石叼着一根草嚼巴嚼巴地躺在牛车上。
任千忧盘着腿望天,欣赏着云卷云舒,雾浓雾浅。
“那草有那么好嚼吗?什么味的?”任千忧不解道。
“好嚼啊,特别香,不信你尝尝!”说罢就从自己草帽上拔了一根怼到任千忧嘴里。
任千忧咬住一嚼,干巴涩苦,像是嚼了一嘴的柴灰。连忙呸呸呸地吐掉,撇着嘴道:“没有上次那个酸浆草好吃。”
卓卧石哈哈一笑,直夸任千忧有口福,会吃。
“哥下次给你带点,但是你最近都不咋出来了。哥只能团吧团吧给你弄成草球扔进来。”
任千忧耸耸肩,“我那舅舅你又不是不知道,压榨得我没有一点空,就连出来玩的时间都有任务。哎,别草球了,直接草房子吧,边住边吃。”
卓卧石无所谓道:“那你和哥走不就成了?哥家里事也多,但哥出来好些年倒也自在。”
“枕山席地好不快活?黄冠草履岂不妙哉?正好哥只留丰和几天,到时候哥来找你!”
任千忧想想那种日子都兴奋得发颤,虎牙咬了咬下嘴唇后还是放下了。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就当我念家吧。”
卓卧石看他几眼没说话。卓卧石在外游闯,练得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比庄稼汉都黑,真是难以想象和富可敌国白白嫩嫩的卓家有什么联系。
想到出门前任无涯交代的事,任千忧就一阵发愁,一次又一次咽下去的话终究是郁结成气,团在喉管处,噎得发慌。
卓卧石一巴掌拍在任千忧肩上,豪放地笑道:“看你憋得,有什么是不能和哥说的?别说是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摘星星摘月亮我也干得。”
任千忧被拍懵了好一会,气道:“看把你能的?不过是想问问卓家动向,看你这二不挂五的样子,想必也够呛!”
卓卧石也发觉自己的力气有点大,扣着脸尴尬道:“看你郁结,不得把这气拍散咯?不过你说的也是,哥与卓家互不干涉,确实是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