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救赎(29)
顿了顿,她说:“不是那样的。”
正常的楼房,正常的学校,正常的工作。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规模没有一线城市那么大,楼房没有那么新,娱乐活动的种类少一些,”池小映牵牵嘴角,“除此之外,大家一样都是讨生活罢了。”
在讨生活的人群里,池小映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
初三学生,14岁,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一年。
老师将中考填写志愿的通知发给学生们,池萍拿起来,还没有看清楚标题,同桌已经将那薄薄的一张纸随意地卷成一团,塞进了书包里。
看见池萍看他,同桌爽快地笑了一下:“家里在淮州给介绍了工作,读完就不上了,填这个没啥子用。”
池萍“唔”了一声。
她没有回话,同桌也没当回事。
池萍是中规中矩的学生,成绩中等,平时不怎么说话,朋友也不多。他们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六月的天气,已经入夏了。天气热起来,家里的空调旧了,漏水,妈妈用一个金属碗放在空调下面接着,掉下来的水滴有规律地发出“嗒,嗒”的声音。
“有空调总比没有好吧。”妈妈这么说。
家里只有客厅有空调。池萍坐在客厅里,握着中考志愿,听着“嗒,嗒”的水滴声音发呆。
直到沙发上盘着腿打游戏的弟弟叫她:“二姐。”
“嗯?”
弟弟头也没抬:“妈在厨房叫你。”
“……知道了。”
池萍放下志愿单,走进厨房:“妈?”
池春红忙着炒菜,没看她:“去,把那个芹菜切了。”
池萍洗了个手,切好菜,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盘剩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哎,”妈妈一边炒菜,一边和池萍唠嗑,“三楼的那个谁,就是离婚了自己带娃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池萍等在微波炉面前,没抬眼:“刘芳阿姨?”
“对对,刘芳。”妈妈说,“听说要再婚了哦。”
池萍说:“噢。”
“据说找了个公务员,给了好多彩礼呢。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刘阿姨人挺好的。也能干。”
“那也是二婚的,还带个拖油瓶。事业单位的人,工作那么稳定,干嘛不找个头婚的。”池妈妈说着,“啧”了一声,“真稀奇。”
池萍没有回答。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来,第一道菜热好了。
“妈。”她说。
“嗯?”
“我们这一辈子,就只关心结婚和彩礼吗?”
芹菜“唰拉”一下子入了油锅,声音嘈杂,妈妈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池萍说,她将第二道剩菜换进微波炉,“我说,我们班上有人读完初中就要去淮州打工。”
“哦哦,”妈妈说,在油烟机的“嗡嗡”声中熟练地颠勺,“嗐,折腾去呗。你二叔不就是,”
池春红在一屋子的油烟气里撇嘴,“去搞啥子个体户,天天跟咱家借钱。彩礼都是你老娘我给凑的。你二婶也是,一个女人家天天不带孩子不着家,也不知道像什么样子。哦,萍啊。”
“嗯。”
妈妈终于转过身来,觑着池萍:“你不想去淮州吧?”
池萍一愣:“怎么了,妈?”
“没什么。你叔那边缺个看店的,之前跟我提来着。”
“……”
“你要是想去淮州,”池春红重新转回身去炒菜,“其实也行。去大城市长点见识,打工赚点钱,说不定回来之后,你婶也能给你说个公务员,多要点彩礼呢。”
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池萍看着眼前的剩菜,半天没说话。
夏天天黑得晚,晚饭后天气也凉快一些。池萍换了凉鞋出门。
嘉田县里只有一个“少年宫”,晚上九点关门,现在距离关门还有半个小时。
池萍在少年宫的少儿舞蹈班门外坐了一会。
舞蹈老师出门的时候看见她,有点意外:“池萍?”
池萍站起身来,乖乖地叫了一声:“张老师。”
“你怎么来了,”张老师问,“这学期不是没报班吗。”
“是没报。”池萍点点头,“大姐说,我初三了,考个好高中更重要,就没让我报了。”
“哦,”张老师点点头,“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老师说着,拍了拍池萍的肩膀,“不过你手长脚长,条件这么好,不坚持跳舞可惜了。”
“老师,”池萍睁大眼睛,抬头看着张老师,“我就是想来问您这个。”
张老师一怔,池萍说:“您觉得,我有可能去报考舞蹈中专吗?”
19.2
池萍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若无其事地换了鞋子,到厨房洗了洗手。
弟弟还在客厅打游戏。池萍问他:“妈呢?”
弟弟头都没抬:“打牌去了。”
池萍“哦”了一声。
“对了,”弟弟说,“妈走之前把衣服洗了,让你回家之后拿出来给晾上。”
池萍没有回复一句“好”,弟弟也不在意。
她沉默地将母亲吩咐的家务事做好,然后回到有空调的客厅。
“老幺,”她向弟弟说,“我看会电视,吵你不?”
弟弟只顾着打游戏,心不在焉地说了句“不吵”,然后又说:“你把声音调小一点不就行了。”
池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卷租来的录影带,轻车熟路地在电视上开始播放。她用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小。
电视上,穿正红色大衣的女人参与的是访谈节目。她坐在冬季的农田旁边,将头发梳得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