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殿上(62)+番外
“青冥,你的膝盖又疼了么?”
宋澜的膝盖每逢风雪天气都会疼上一次,但昨夜的雨并不大,且梅砚走的时候宋澜还好好的,他本以为这次并没什么事。
可混杂在糕点香甜气息中的,分明是恼人的药膏味儿。
宋澜还想要掩人耳目,连连摇头否认:“没有!”
梅砚一双杏眸盯着他看。
宋澜:“一点点……”
梅砚神色不变,仍旧抿着唇不说话。
宋澜耸拉了脑袋,神情很像一只被主人发现了心事的狗崽,他讪讪:“真的就只有一点点疼,段惊觉熬了些膏药,朕用着很不错。”
梅砚有些意外,“前些时候我还说让纸屏看看你的腿,你死活都不愿意,这会儿怎么愿意了?”
宋澜挠挠头发:“这不是怕少傅担心么……”
梅砚听着这话,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暖意,原来有些误会一旦解开,换来的不一定是家族旧怨,还可能是等了多年的春天。
春天一到,冰就化了。
梅砚坐在桌前,伸手捏了一块龙井茶酥入口,淡淡的香气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令人想起烟雨朦胧的江南春景,只一眼,心都软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忍不住道:“青冥,我有些后悔了。”
“什么?”宋澜猛地把脑袋探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那紧张的神色把梅砚都惹笑了。
“后悔当初没有早早与你交底,不然,我们不会错过足足两年光景。”
被软禁在宫的那段日子是梅砚二十六年里最失意的岁月,从前宋澜只是一味地恨他,如今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好像看到了两年来梅砚的生不如死。
一个少时出身名门的贵公子,胸怀天下大义,提笔做锦绣文章,本是可以翱翔于天际的孤高鹤鸟,却被自己折了羽翼,断了鸟喙,囚在了牢笼之中。
万幸这只鹤鸟太傲了,即便受到如此摧折也没有低下头颅,所以牢笼门开,它仍可以振翅于寰宇,畅览九天风物。
宋澜坐在桌前,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说:“那少傅就永远记得,不要忘了朕曾对你有过的误解,也不要忘了朕曾囚你、折你、辱你,摧折过你的傲气。”
梅砚一愣:“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少傅才能安安心心受着朕对你的好,即便有朝一日朕要为少傅去死,少傅都不要不忍心,因为这是朕欠少傅的。”
梅砚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几乎是连吃了两块点心,才压住了喉头哽咽的语气。
然后梅砚笑着点了点头,很温和的一张笑容,一双杏眼里泛着款款温光,清秀的脸上全是亲和的神色。
那个太师府的二公子,从来不是个冷情的人呐。
他对宋澜说:“好,我安安心心受着你的好。”
吃你精心安排的膳食,穿你送来的衣裳,站在你脚下的朝臣殿上,接受你饱含爱意的目光。
很煞风景地,宋澜喉头滚了滚,有些犹豫地说:“少傅,朕现在就想对你好一次。”
……
“滚。”
……
梅砚半是无奈地又在宫里逗留了一夜,第二天下了早朝回府的时候,却发现梅毓正在命人搬东西。
梅砚看了看那大堆小堆的包袱,一下子就明白了。
“兄长,不是说陛下赐的那宅子还需要修缮么,这么快就修好了?”
梅毓亲力亲为,正从东明手里接过去一摞书往马车上搬,一边点了点头:“工部的人上赶着献殷勤,没两天就修好了。”
封梅毓为尚书令的旨意已经下到了府上,二人虽是亲兄弟,但梅砚的府邸小,两个二品大员住在一个府上,未免有些局促。
宋澜赏赐下来的宅子不远,就与少傅府隔了一条街,坐马车不到一炷香就能到。
梅毓走之前又与梅砚一起用了顿午膳,席间说:“对了景怀,那吏部尚书沈蔚昨天来过,他的意思是让我三日后便去上朝。”
梅砚点点头,“此事迟则生变,兄长的确是早入朝堂为宜。”
“不是怕生变故。”梅毓摇摇头,若有所思,“是沈蔚走后,南曛郡派人送了帖子,说是想要见我。”
“什么?”
徐清纵过世还不足七日,宋南曛日日都在凤章宫守灵,连国子监都不去,竟有时间给梅毓下帖子?
“兄长应了么?”
梅毓摇摇头,道:“还没有,但他若知道我上朝,多半会想法子拦我。”
梅砚在心里默默算了算,“那日恰好是徐清纵的头七,他未必抽得出空来去拦兄长。”
“却也未必……”
梅砚看着兄长逐渐深沉的目光,心中隐隐生出些担忧。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己陷足于盛京朝堂七年载,早已经成了局中之人,所以有些事情,他远远不如兄长看得明白。
昨天陆延生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梅砚忽然觉得,自己与宋澜所祈盼的安稳日子,大概还有很久才能到来。
末了,是梅毓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怀,眼下想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静观其变,好在南曛郡年纪小,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心,也不会在朝夕之间生出事端,待我们摸清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再谈对策不迟。”
梅砚只得点点头,“陛下感念与云川太子的情谊,因此不愿为难南曛郡,南曛郡若是能自己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的。”
“你不是已经找过了陆延生?”
“怕只怕陆延生知道了什么,却不愿意告知我们。”
正说到此处,便有小厮进来禀,说是梅毓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梅砚便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