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主上的手段,比她想象还要狠辣,捶打掌控人心的手段,堪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慕寒江口里描述的,嘴硬心软的少年阿渊真的天禄宫那处炼狱熔炉里被消磨殆尽了?
那样的少年,不该因为十年仇苦成为他人手中之刃!
小萤自问做不到以德报怨。陷害叶展雪,还有害过少年阿渊之人也该受到清算。
只是阿渊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依照本心,而不是任着仇怨驱使,如在战场厮杀一般,见佛杀佛,泄愤摧残……
凤渊扯唇嘲讽地笑了。
看似荒诞矛盾的话,这女郎倒是做到了——无论背负如何厚重的冤仇,她活得始终如一团炽热烈火,恩仇分明,敢爱亦敢恨,让人心生向往……
可心中的固执,并非一日积成。他恨折辱吞噬了母亲的皇室凤家,恨凤家那些冠冕堂皇,迫害过他的人!
如今……他更恨凤家的那些无用废物害得他与小萤争吵。
凤渊不想在这女郎面前继续失态,终于转身,大步离开房间,独自消化。
小萤自嘲一笑: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左右凤渊的决断?
论起来,那位主上与凤渊相交的年头,应该比她长多了。
这次江浙之行,那位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帮助凤渊掌控了江浙军权。
这次回京,还有一份备好的可以倚重的朝臣名单。
这就是文武即将在手!渴望权势的郎君如何拒绝这等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到底是她多管闲事了!
因为没有慕寒江的耳目跟着,萤儿侍妾终于可以歇一歇,再不必跟凤渊一个房间,更不用害得义父咳出肝肺。
待到第二天启程时,小萤一直闷在马车里不出来,免得让那人看到心烦。
凤渊没有说话,他被咬伤了唇舌后,似乎更加寡言,吐出的几乎都是“嗯”一类的单字。
而孟准自从被小萤推敲出当年之事后,也意志消沉,不甚爱说话。
这队马车便在沉默中一路扬尘转到驿道上。
从容赶路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在远处山坡上有人正朝着这边眺望。
那日与凤渊在茶楼相见的男子,正跪在一个黑色兜帽斗篷的男子身后,声音嘶哑回道:“主上,您的话属下都已经带到了。”
“他的意思如何?”隐在兜帽里的脸微微转了一下,沉声问道。
“大殿下似乎对魏国宿铁的来历怀疑,属下已经跟他解释了。不过属下担心大殿下其性桀骜,回京后自有主张,不会听从主上的安排。若主上将他捧得太高,只怕……”
那个兜帽男人笑了一下:“原以为扔在天禄宫那么久,会淬出一把好刀。偏这刀锋利有余,越发不受用……还是之前轻忽了,早知他这么有出息,就该早点将他放出来。”
“属下也奇怪,大殿下之前明明很老实,每年等着与主上见一两次面,为何会毫无预兆,便从天禄宫逃了出来,压根没跟主上商量。”
那兜帽男冷哼了一声:“十七啊,我远行未归的这期间,他有没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监管他的侍卫说,除了起初那一年,慕公子去看过他之外,便再不曾有人来过。就连您每次去,也是隔着门与他说话,再赏他些东西。他将来寡言,不会主动与人攀谈。再说那门上的锁眼都已经生锈,不会有人进去看他的。”
范十七说这话时,表面镇定,其实略有心虚。
十二岁便被囚的孩子,只看他是不是活着就是了。他也并没有分拨太多的精力给那处荒殿。
兜帽男望着远去的车队,低声道:“那就奇怪了,被囚十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招了汤皇后的人虐打,又闹上陛下的宴……”
话音刚落,兜帽男突然翻掌,一下子将范十七拍飞,撞在了旁边的大石上。
“我允许犯错,却最恨欺瞒!范十七,你并没有看好他!”
范十七嘴里吐着血,却赶紧跪好,咬牙说道:“属下事后去看了大殿下的天禄宫,发现大殿下那里,好像有外人带入的东西。可到底是谁偷偷去看过大殿下,属下无能,还没查出,只是看带入的几本书,好像是皇子书房里的……那段时间,都是葛先生带着太子在那读书……”
“难道是葛大年?……说起来,我给大殿下的许多书籍,也是请托葛先生诠释过的。本以为他做了闲云野鹤,却没想到,心思却还那么野啊!”
凤渊这个闲置棋子,突然毫无预兆杀入了棋局,到如今越发不受控制,让人始料未及的。
说到底,还是凤渊的命“太好”,正赶上了萧天养与葛大年同在京城,一下子让他有了文武左右臂膀,倒越发显不出他这个十年资助者的价值了。
若是他不听话,那该是卸一卸臂膀,让他明白一下自己的斤两了。
“且看看大殿下归京之后的作为吧。若是他肯听话,我自是会与他方便,助他一程。可若他又自生主张……”
想到这,那兜帽男子顿了顿,道:“葛先生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意思,你就去着人安排一下吧,天冷了,路该不好走了?”
那个范十七听了,立刻心领神会道:“属下这就回京。若大殿下不能理解您的苦心,立刻安排葛先生上路。”
兜帽男子紧了紧斗篷,一边上马车一边道:“葛先生深爱他的夫人,务必让二人同归,免得彼此牵挂。那些魏人不是要为碎银报仇,没有散去吗?把消息透给他们,借他们的手,把事情做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