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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家四时鲜(11)

作者: 朽月十五 阅读记录

“我馋,”海娃这会儿口齿伶俐,一本正经地说,“不给吃,就流馋唾水(口水)。”

可把江盈知给逗乐了,手差点拿不稳刀,最后呼了口气。继续把剥皮鱼的鱼头拿起来,将鱼头边上肥大的鱼肝取出。

这放现代都是用来做鱼肝油的,而岛国人则是做成刺身,或是捣碎同酱油一道搅拌,用来蘸生鱼片。

江盈知吃过,可以说极致的鲜。

以前还敢生吃,到这儿却不行了,老老实实把鱼肝剥出,到时候清蒸,滋味差点就差点。

弄完鱼肝,要弄馅,做鱼丸要先做鱼糜。

不是所有鱼都能做鱼丸,要白色鱼肉的,诸如花鲢、草鱼、乌贼、梅童鱼等等,还有眼前的剥皮鱼,那就是正经的“白肉”了。

鱼实在多,有两桶,江盈知放弃了用刀背刮鱼糜的方法,改为剁,本来最好的是用棒槌来敲,那样做出来更弹。

弹到从地上蹦起来。

当然江盈知图个快,剁到鱼泥细细白白,她加了一点盐末,半勺姜汁,两三勺的水,用竹筷搅打上劲。

鱼要是不鲜活,做鱼丸就得加蛋白。

她右手用虎口捏出个鱼丸,左手几指并拢刮,投到冷水里,等定好了型,煮到八成熟撇去浮沫,才把锅里炖的鱼骨捞出,下鱼丸。

得亏江盈知臂力好,不然得把她累得胳膊也抬不起来。

小梅剥完了蛏子,凑过来看,圆乎乎雪白的一个个,灶边上还有鱼肠鱼肚散发出来的腥气,她却仍咽了咽口水。

“馋了?”江盈知用锅铲顺着搅鱼丸,语气夹杂着笑意问。

海娃从小梅身后探出头,喊她满满姐,包着口水道:“想吃。”

“吃吧吃吧,”江盈知舀出三碗来,此时屋外有了如鱼鳞般金色的霞光,而三人没一个能抬头瞧上一眼。

只顾着吃碗里的鱼丸汤,鱼骨吊的汤头,还放了一把绿葱。小梅忙咬开紧实细密的鱼肉,里头有小小的孔,夹着汁水,她细细嚼完了,又喝了口汤。

忽然有点想哭,她的舌头没尝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海娃更是刚吃完一个,就说:“满上。”

挨了小梅一下,也不恼,咧着嘴笑。

热汤,烫鱼丸,春天有黄昏的傍晚,海风吹拂,那些食材凑成的鲜味,经由从唇齿到胃里,让人心里陡然升起了热腾腾的感觉。

一切都那样好。

吃完了鱼丸,宽慰了连日来受委屈的五脏庙,江盈

知又舀了一大盆,放在篮子里。

她跟小梅说:“一道去给大伯娘一家。”

海娃吃的趴在桌上,小梅还没有从鱼丸给的鲜香中回过神来,愣了会儿,才忙点点头。

这会儿滩涂上潮水不紧不慢撞击着礁石,远处有赤着脚张网的渔民,有孩童挖起了贝壳,在玩掷贝壳的游戏,女人则洗着渔网。

到了吃饭的点,各家几乎少不了煨点番薯、芋艿,蘸点蟹酱对付一口,王三娘当然也例外。

她还会蒸点鱼鲞,咸是咸了些,就着干巴巴的白芯番薯好下饭。

王三娘在石墙堆成的小屋里忙活,外头有女人啧啧几声,喊道:“三娘,你娘家侄女来了。”

她哪来的什么娘家侄女,王三娘这样想着,又顿住。

江盈知便已经提着东西进来,一进门就被不远处挂着的蛇影吓了一跳,十几条倒挂在横梁上,黑漆漆的眼。

尤其又不点灯,只有扇窗户,还叫油纸糊死了,发着黄惨惨的光。

王三娘硬声道:“别进来。”

“都是海蛇”,江盈知并不怕,凑近去瞧,见白腹黑皮,是长吻海蛇。

海蛇无一例外全是毒蛇,多雨涨水期,海岸边免不了全是蛇的一家,包括祖宗十八代。

不过在现代,由于长吻海蛇的蛇毒珍贵,蛇胆也有药用价值,有专门的捕蛇人,到了后期不得不进行人工饲养。

而现在却仍是海岸线最大的威胁。

江盈知把篮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王三娘跟在她身后问,“你胆子这般大,怎么一点都不怕?”

“不怕啊,怕它那还怎么吃鳝鱼,”江盈知说的理直气壮。其实以前年纪小当然怕,不过在后厨帮忙,大师傅说不会收拾鳝鱼就不要她。

童工本来是违法的,可江盈知那时急需要很多钱,逼着自己去抓去练去剖,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也硬是撑住了,后来连海蛇她都敢剖。

王三娘深深打量了她一眼,江盈知指着挂起来的风干海蛇说:“这样挂起来不成,腌了也不好吃。”

长吻海蛇真的很补,尤其鲜的炖食,可以治小儿营养不良。

江盈知觉得这样糟践了好东西,她往后偏头询问一声,“伯娘,能取一条下来吗?”

王三娘不晓得她卖的什么名堂,仍给取了条来。

江盈知伸手接过,点点蛇皮,“抓到蛇先剁头,毒都在头里。”

“再把蛇皮剥下来晒干。”

陈大发这时从外面进来,很是纳闷,“蛇皮晒干了做啥?”

“你闭嘴,听人家说,”王三娘骂他。

江盈知笑了笑,“我也是南边海岛上来的,谁没见过海蛇。大伯和伯娘你们不知道,晒干的海蛇皮也可以炖汤,膝盖疼就喝它。”

“你们不吃,就晒成干捆起来,卖给闽省那来的船户,尤其是闽南那一块,他们会吃海蛇皮炖汤的。”

海蛇皮加老母鸡,或是猪骨,一大补。

王三娘听的脑子一阵阵发热,她们这一家靠捕海蛇为生,蛇剧毒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赚点银钱,还搭上了大儿子的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