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161)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躲我娘,”陈三明说了一句。
江盈知不明白,“躲你娘做什么?”
旁边一群人在给柱子贴对联,吵闹得很,陈三明也不用压低声音,直说:“怕我娘给他相看媳妇啊!我娘天天愁,说他都二十五了,还不急,她都急得头发白了。”
“那咋不成婚呢?”江盈知有点好奇。
陈三明嘴巴胡说:“他可能更喜欢跟船过一辈子。”
这明显是胡说八道的话,江盈知却点头,“说不准,你猜得还真有点道理。”
“啊?哪有道理?”陈三明咳了几声,他不觉得江盈知连他开玩笑的话都听不出来。
江盈知又搬下来一笼屉的油包,让小梅夹给旁边的食客,自己退出来点说:“他上次让我给乌船做生辰宴啊,不过也没做成,就做了碗长寿面。”
陈三明愣了,面色呆滞,他揉揉自己的脸,追问,“你上乌船了?”
“昂,怎么了?”江盈知蹲下来,舀起水来洗洗自己沾了红曲的手,也没有抬头。
所以没瞧见陈三明的脸上,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的震惊,我的娘,我的爹,我的天!
他听完后回到河泊所,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情绪还在上下蹦跳。
虽然他平日里老说他小叔跟船过日子算了,那也是因为,乌船在他小叔心里不同。
除了他娘给的福船外,乌船是王逢年自立门户后的第一艘船,光是造船就花了一年,哪怕后来又有了三四艘大捕船,可对此感情依旧不同。
作为出海捕鱼的渔民来说,船上规矩尤其多,连头搁膝盖上都不行,吹口哨不行,连说不吃也不可以,怕鱼不吃诱饵。
最大的忌讳应该是让女人上渔船,航船小对船不捕鱼的都行,但是渔船不可以,海浦渔民观念里,认为女人上船要冲撞船神。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无稽之谈,但对于很多船老大来说,这是铁律。
更别提给船过寿了。
陈三明一听江盈知说的这事,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怪不得啊。
他只要往回想想,他小叔不为人知的心思,哼哼。
他抖着脚,望向窗外的人来人往,心里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却无人可说的寂寞,至于王良,太蠢了。
陈三明呵呵笑,总算有可以拿捏他小叔的时候了,他眼珠转了转,头朝后喊了声,“大胖,给我拿信纸来,那边水师是不是明日要往卫所去。”
“是啊,那边水操听说今年很厉害,请的都是定安岛的精兵强将,怎么,你也要去,”大胖把一叠信纸按在他桌上,好奇地问了一嘴。
陈三明抽过信纸,“我脑子有病往那地方去,晚些让他们帮我送封信。”
反正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装的信纸都鼓鼓囊囊的,然后往水师那去了一趟,请他们务必、一定、不能有差错地转交到王逢年手上。
那水师不解,“你小子把破纸头塞进去了啊?”
“你懂啥,让你送就送,回来请你吃饭啊,”陈三明反复叮嘱。
“得了,别念了,我还能不知道王老大长啥样,”那水师嘀咕,去年来教水师船拳,一群大汉全都被他打趴下了,哪个人能记不住他打完人,风轻云淡那个神情,真是气得牙痒痒。
陈三明只等着王逢年收到信的表情,背过手,仰头看天,面上全是憋不住的笑,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而另一边江盈知不明白陈三明咋走了,也没有搭理,瞧了眼柱子上贴的红彤彤对联,横联真贴上了四季发财。
她面上有了真切的笑意,感觉这个摊子,变成了小家一样,哪怕她有铺子后,也不会放弃这里。
江盈知看着大家陆陆续续离开,转头问周飞燕,“小燕姐,我准备带海娃去义塾里瞧瞧,你看秀秀要不要一块去?他们那里也有女娃的。”
周飞燕自己对于识不识字没多大感觉,只她这么多年,从来不敢让孩子离开身边太久,生怕被别人欺负。
这会儿听见江盈知这么说,她有点犹豫,抠着自己的手心,“那收女娃?我问问秀秀吧。”
秀秀有点害羞,她从一开始刚到西塘关的胆怯,到逐渐活泼起来,现在被问到想不想去,她捏着周飞燕的衣角,仰头看她娘的脸,“娘,去瞧瞧?”
“这识不识字都不大紧要,”陈强胜慢慢走过来说,“就是小孩也得有个伴,多认识些小孩总好的。”
周飞燕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拒绝。
今日也只拿了油包和米馒头来给大家分分喜气,所以收摊得很快,江盈知拿上专门留的油包,带上一伙人到了义塾。
下意识朝对面的院子看了眼,看到大门紧闭后又收回了视线。
“小满,你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许阿婆开门看见是她,立即笑了,面上的皱纹全舒展开了。
许阿婆拉过江盈知,又招呼后面的小梅几个进来,她朝里头喊,“香兰,你出来端点茶水,小满来了。”
她又拍着江盈知的手,“小满可多亏了你,阿婆都不知道咋谢你才是。”
“谢我做什么,”江盈知笑道,“阿婆你怎么这么客气。”
“哪是我客气,要不是有你,我们现在能吃得这么好,”许阿婆说,“什么酒楼里不要的菜、面,还只给二十文就行,真当我不知道是你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