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263)
江盈知也抬起头,船高到她要仰望,比乌船还要高。
等船停稳靠边,四周全是看船的人,不少人甚至凑近去瞧。
江盈知也看了眼,正想转开眼神时,王逢年从船上走了下来,穿了件蓝袍子,深衣翩翩,大步流星。
一路走到她面前,站定后微微侧身,伸手邀请她,“上船吧。”
江盈知看完他,又看船,背后是别人打量的目光,她用袖子遮住脸,压低声音,咬着牙道:“你干嘛?”
“你难得赏脸,”王逢年挡住了大家的视线,“我肯定要隆重以待。”
江盈知刚想说,到时候别人说闲话,不过不等她开口,王良带着人从福船上下来,高喊,“发糖包喽——”
他这一喊,谁还顾得上看两人,全都跑过去领东西去了。
王良发得起劲,等他回过头,福船已经掉头,往远处的海面去了。
他跳起来,晃着手高喊,“我,老大!我还没上船啊!”
“你不等良哥?”江盈知奇怪,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船面。
“不相关的人,不用等,”王逢年开口,他带上王良,是准备给自己点根大蜡烛照明吗?
王逢年很自然地问,“小满,你要掌舵吗?”
江盈知本来站在船面吹风,她的风寒还没好,在那吸鼻子,鼻子被手帕擦出一点红。
听到这话,这才有了点兴致,犹豫着,慢慢踱步进去。
掌舵的后八尺其实不算特别低矮,但挺逼仄,她闻到了王逢年身上的味道。
出乎意料,是姜味。
江盈知收好帕子,闷声闷气地问,“你吃姜了?”
“伸手,”王逢年轻声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
那袋东西落在江盈知的掌心,不是姜,是姜糖。
“你做的?”江盈知问,她低头看着姜糖,大小不均匀,麦芽糖浆的褐红色多一些,铺子里卖的是反复拉丝后的银白。
王逢年单手拎来椅子,他嗯了声,“风寒要多吃姜,姜汤没有姜糖甜。”
确实要甜许多,姜糖是姜汁融合糖浆做出来的,甜中微微带点生姜的辛辣,吃了发点汗,手脚也会渐渐暖和起来。
江盈知揉搓布袋子,指尖与坚硬的糖块相撞,她小小呼了口气,慢慢拆开。
拿出了糖,挨在嘴边,最后才含着糖,甜味压住了姜辣。她也会做糖瓜,知道做糖很麻烦,尤其是反复拉扯的时候,做完人也累瘫了,压根不想再动手。
心缓缓跳动,她听见了哗啦坠落的声音,是姜糖坠到了心海里,溅起的浪花。
她抬眼看王逢年,而王逢年拍了拍正中的软椅,“坐吧。”
他的声音放低,“请小满老大掌舵。”
“别这样叫我,”江盈知别开脸,耳尖有一点红,她强调,“我不会。”
“我教你,”王逢年大手拨动宽大的舵盘,站在江盈知身后,他说,“到摇星浦得要许久,不要站那吹风。”
江盈知顺势坐在了软椅上,王逢年单手盘着舵,撩开袍子,单膝跪地,一一告诉她,“这是舵杆、夹板,下面舵划水的叫作扇板。”
他又点点自己握住的地方,“这是舵牙,你把住了它,就能改变方向,船舵向右,船便会偏向左,你试试。”
江盈知对把舵很有兴趣,尤其坐在这里,舵的高度与她齐平,抬眼就是一片汪洋,握上舵的时候,会有种大船任她掌控的感觉。
她的手虚握着舵,咽了咽口水,她说:“我真的转了?”
“转吧,”王逢年放了手,站在她身后。
舵盘很大,转动要费点力气,江盈知鼓足了劲,舵在她的手里转动,原本平稳直行的船,慢慢往左偏移。
她以前只开过游艇,那是低矮更贴近海浪,驰行于海面会觉得很爽快,而这船厚重高大,人在船里显得渺小,但当船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江盈知甚至站了起来,目光灼灼,舵盘在她的手上转动,平稳向前,王逢年移到了她身边,目光专注而欣赏。
就这样,平稳地驶过了望海,可在望山崖的时候,突然斜插出来一艘船,船速很快。
福船已经露头,那艘船由于顺风,后推力太强,压根无法停止向前,连最基本的抛锚也做不到。
眼瞅着两船就要相撞——
江盈知紧紧提着口气,冒出了点汗,她眉头紧皱,手没放下舵盘,王逢年立即上前,握着舵,往左猛打方向,而后又迅速朝右,福船立马偏移了船头。
千钧一发之际,那艘船擦着福船的船头划了出去。
江盈知猛地松了口气。
她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完全被王逢年的身体圈着,他的手还盖在她的手上,穿过她的指缝,握着舵把。
明明是温热的,却灼烧着她。
在这狭小逼仄的船舱里,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两人却都无暇顾及。
两个人都听见了一种声音,是对方的心跳声。
江盈知默默挣脱,她心乱如麻,姜糖早就融化在她的嘴里,可这时那种黏黏糊糊的口感,却似乎返上来,黏住了她的嘴巴,没办法开口。
她顶着热烫的脸,走出了船舱,吹吹海风。
而王逢年,他的手按在舵上,喉结滚动,闭了闭眼。
他伸手拉了拉一旁的绳子,底下悬着的铃铛响了,王明信带人从船舱走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王逢年走到了江盈知旁边,递给她一条薄被,“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