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193)+番外
饶是如此,陆言清还是醒不过来,魔怔般身躯僵硬,手指冰凉。
怜玉心头一紧,赶忙伸手对照着摸额头,感受到温热后才怪自己多虑,加重了摇晃的力道,眸光晶莹地趴在床边,明目张胆地端详他。
公子生得清俊,眉眼间尽显儒雅,身段潇洒风流,每次在人群中,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可是现在,公子忽而眉头紧锁,忽而轻微挣扎,泛红的眼角落下两滴泪,恰好落在她的掌心,温热滚烫。
见他终于有所反应,怜玉立即支起身子,眼睛紫葡萄般睁得圆溜溜的,小脑瓜灵光一闪。
她记得,这种状况多半是梦魇,梦到的东西都可吓人了。
听街巷算命的老道说,有人会梦见前世的事情,凄凉悲惨不可言喻,沉沦下去就不好了。
怜玉若有所思地歪头,难道公子前世过得不好吗?为何会如此伤心?
不过她顾不上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唤他起来。
怜玉找准公子的掌心软肉,狠狠心掐了下去,用上吃奶的力气,反复欺骗自己这只是一块狗皮。
果不其然,榻上之人的手指动弹几下,眉心渐渐舒展开,脸庞泛上几分血色,艰难地掀起眼帘。
陆言清脑海中一片混沌,无数的声音与画面交织在一起,蚕丝般把他团团困住,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帘幕蓦然拉开,刺目天光迷了眼,他许久才看清周身的一切。
不是血流成河的战场,没有刺穿心脏的利刃,手臂竟然没有残废,尚能自由活动。
光晕懒散地落在绿叶上,窗外鸟雀嘤啾,洒扫的下人皆是越州口音。
每一处都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般不真切,把他拉回了多年前,还在越州祖宅的日子。
这些......是梦吗?
他分明去了京城,妄图登上那把龙椅,结果一败涂地,不得不苟且偷生、亡命天涯。
那段日子里,所有人弃他而去,只有怜玉赶都赶不走,真心实意待他。
为了逃出去,他自毁容貌,与怜玉在山间度日,用辛苦攒下来的银两送她簪子。
后来回了越州,万念俱灰,背水一战。
他们在山野沼泽行军,在寒冷的深夜相拥取暖,在小木屋中成亲。
哪怕只有三分胜算,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试试,只为了给这些年一个交代。
怜玉什么都不知道,她相信他会永远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他太想要赢了,甚至想将怜玉同自己绑在一起,黄泉路上依然是夫妻。
然而,就在这时,怜玉笑着告诉他,她有了身孕。
温暖柔软在心底翻涌,那时候他才幡然醒悟,此生除了权势与荣华,还有更值得珍视的东西。
但是太晚了。
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主动撞上陆景幽的剑,卑微求他放过怜玉。
印象之中,从那一刻起,他就咽了气,意识似有似无地在天地间飘散。
起初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满怀欣慰,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他知道,陆景幽是守信之人。
以命相抵,能让怜玉活下来,算是对她万分之一的弥补。
可是,杂乱的情境与吵闹的声音袭来,他能看见一切了。
他亲眼看着兵荒马乱,怜玉忽闻噩耗,跌下高高的台阶,身下鲜血流淌,血渍风干后擦拭不去;
他亲眼看着孩子失去,怜玉心如死灰,苍白瘦弱的面容强颜欢笑,解脱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他亲眼看着骨灰合葬,埋在高高的山头,向阳花的种子播撒出去,岁岁年年开得热烈。
这其中的千万次,他用尽力气想拥住她,想救下她,想同她说说话,哪怕只是苍白无力的安慰。
只可惜,他每次都拼尽全力,最终只能化作一缕清风,似有似无的从她脸庞拂过。
时而怜玉一激灵,好似有所感知,愣怔地抚上脸颊,不舍得挥手驱散。
或许她知道,这是他在吻她吧。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这种痛苦如同利刃切割心脏,把所有希望与挣扎磨成灰烬,比共同走一遭要难忍千百倍。
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天人永隔,大抵如此。
想必,上苍也觉得他罪孽深重,在替怜玉惩罚他吧。
待到怜玉与世长辞,向阳花漫山遍野,他的意识无所牵挂地消散了。
他如同坠入永无止境的山洞,寒意浸透骨髓,湿气侵蚀血肉,眼前永远是黑暗。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反复折磨早已碎裂的心绪,逼着他永生永世记住。
直到方才那一刻,忽然有人唤他“公子”。
声音急切关心,清脆动听,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冲破樊笼,温柔坚定地回应她。
奈何意识醒着,身躯却迟缓混沌,仿佛遗弃一世的门锁,早已锈迹斑斑。
正想着应该怎么做,掌心传来剧痛,意识终于脚踏实地装入躯体。
阳光映入眼帘,久违地照在身上,恍如隔世。
空气带着暖意与清香,被褥与疼痛都真真切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触碰。
陆言清浑身微颤,不可置信地转动眼珠,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
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还有机会挽回!
若是这算来生,是他经受百般折磨后所得,那再多的苦痛都不算什么了。
陆言清心口猛烈地起伏,缓缓阖上双眸,唇角勾起心满意足的笑意。
不过,还未等他的笑容抵达眼底,眼皮忽然一痛,似是有人故意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