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149)
他也坐了下来, 陪同她用饭。
只是一顿饭棠梨吃得食不知味,平日里爱吃的菜如今却连动筷的意思都没有。
阿苍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棠梨本想冷落一旁,但对上少年的视线, 她手轻轻一抖, 还是乖乖吃了下去。
棠梨原本不是这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好歹前一世也平白受了许多磋磨,寻常之事如今已经很难影响她的心境。
然而……
一想到裴时清的身世, 她再度觉得食不下咽。
她知道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但万万没想到……
他竟出身于当年荣极一时、最后却被满门抄斩的开国公府, 谢家。
当年谢家灭门惨案震惊朝野, 幼时棠梨亦有耳闻。
她记得爹爹曾叹道:“帝王脚下埋忠骨, 可惜,可惜啊。”
昔日簪缨世家、名门望族之后,一夕之间不得不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棠梨不敢想象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谢家种种,棠梨也是听闻过的。
谢家原也是绵延百年的名门清流,基业甚丰。
谢家那位开国公与魏炀帝年少时乃是至交好友。
后来被魏炀帝说动,倾举族之力跟随魏氏讨伐前朝,谋夺天下。
后来魏炀帝登基,封谢氏为开国公,谢氏则将视若明珠的嫡长女嫁与帝王家做太子妃。
一时间谢家荣宠无双,天下人莫敢不尊。
怎料当年的开国公本以为是要与明君一同开创盛世,后来却也让谢家落得个功高盖主、帝王猜忌的下场。
开国公和魏炀帝先后去世之后,新帝登基,皇室对谢家的猜忌便如笼中猛兽,一下子被解开了绳索。
加之新帝当年迎娶谢玄婵,原本就是出于政治考量,他心悦之人另有其人,也就是如今的周皇后。
周氏虽得皇帝宠爱,但到底只是一个贵妃,处处被谢皇后压了一头,自然视谢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开国公逝世后,周家没少从中作梗,帝王猜忌之下,谢家终究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可怜谢氏满门,含冤葬身于屠刀之下。
如今得知裴时清的身份,棠梨不由得背脊生寒。
在位之人,是他的亲姑父,前太子魏琅,则是他的表兄。
然而天家无父子,前太子魏琅,被周氏囚于地牢,生生放血而亡。
裴时清的姑姑谢皇后,在勤政殿前磕了一夜头,血流满面,没能换得帝王一顾。
最后被赐下鸩毒,草葛裹尸,死后连皇陵都没能入。
随之而来的,便是谢家被满门抄斩,一把大火,将过往荣华烧了个干干净净。
裴时清他……怎能不恨?
胸口起伏片刻,棠梨闭眼缓缓吐了一口气。
裴先生……太苦了。
如今他将自己送走,不过是想在腥风血雨来临之前护她周全,她又怎能对他生怨?
十一原本做好了棠梨要闹的准备,没想到棠姑娘得知公子的身世之后,便再也没提过要回上京的话。
相反,她整日里怡然自得,或是提笔作画,或是傍池喂鱼。
观察了几日,十一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放松了些。
公子交代过,他们所处的位置越少人知道,棠姑娘的安全就能多一份保障。
最理想的状态是棠姑娘呆在此处,直到政变结束。
因此即使是十一也不能与外界联系得太过频繁。
上京局势风云变幻,棠姑娘这般沉得住气,倒叫十一刮目相看。
棠梨正临水而坐,提笔作画。
她此时正坐在一处小阁楼中,阁楼外荷叶亭亭,碧波荡漾。
微风拂来淡淡荷香,叫人心旷神怡。
谢家多年积累,饶是一夕之间蒙此大难,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裴时清准备的这处庭院亦是处处雕梁画栋,曲水荷池,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莫说是住一个她,就是住上百个她都不会嫌小。
棠梨笔下微微一用力,浓重的赤色在宣纸上晕开,笔下粉荷倒像是染了鲜血,透出妖冶。
唇上刺痛尤在,似乎轻嗅之间,便能闻到冷香在唇齿之间弥漫。
棠梨微微闭眼,将那些扰乱人心思的情愫都赶了出去,冷静思考着眼前的局面。
接连多次遇险,她又怎不知裴时清良苦用心。
虽说方式是粗暴了些,但的确是有效的,至少她现在不就乖乖呆在这处庭院中了吗。
可是越仔细琢磨,越觉得处处不对劲。
如今置身于这处庭院,棠梨惊觉这庭院的格局竟有些像青园。
不,或者说青园的飞檐斗拱,一花一木,分明是照着这处庭院的格局来布的。
更令她诧异的是,这庭院中甚至备下了各式各样的画具。
棠梨仔细看过,画具都是崭新的,并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裴时清不喜作画,这些画具……又是为了谁准备的呢?
若说藏书阁中的孤本典藏都是为了替此间主人解闷早早布置下的,可那些画具,分明是新近才添的。
棠梨在其中看到了徽音阁新出的荷香纸。
徽音阁的荷香纸只在七月荷花正盛的时候售卖。
取的都是当年新开的荷花做材料,制成的纸色白如雪,散着淡淡荷香,故而得此名。
荷香纸不易保存,只消月余,香气散尽后,便与普通宣纸无异。
这处庭院中的荷香纸香气犹存,所以必定是不久之前采买的。
这些东西……又是他在什么时候备下的?
棠梨凝视着手下被她毁于一旦的荷花图,面无表情搁下了笔。
本以为当时自己犯蠢,告诉裴时清自己要离开上京会伤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