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16)
这时候的不安起不到任何作用,无论如何飞机都不在她的掌控中。机毁人亡或平安落地,对她来说都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在不断的耳鸣声中,周沥握住了她的手。
梁宛回头看他,露出浅笑。
越靠近机场,风雨越大,哗哗地往窗上泼洒。地上的城市若隐若现,一会儿隐在云雾中,一会儿被雨痕割裂。
度日如年的十几分钟后,飞机有惊无险地在湿滑的跑道机降落,安全停下后有乘客甚至开始欢呼。
一瞬间,四面八方传来打电话和发送语音信息的声音。
梁宛也低头关闭了飞行模式。
微信信息如潮涌至。
除了群之外,大多是平安夜群发的祝福语,陈知渊在祝福语后多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再有就是谢晚馨,她问:
「你家地址怎么写的来着?是哪条街?突然忘记了。」
梁宛把地址告诉她,问她要派什么用处。她没回,大抵是和沈嘉在看电影,或者在家你侬我侬。梁宛莞尔,收起手机,和周沥一前一后从廊桥下去。
透过机场的玻璃向外看,比飞机上更震撼。
真真是黑云压城,伴随着日渐变黑的天色,颇有灾难片的风采。
梁宛打了个寒颤,连忙给自己添了件衣。
真冷。
梁宛刚在工作群里冒泡,秦石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先是听起来和气的祝福,然后是质问。问她看到未接来电为什么不回电。
梁宛直言:飞行模式下未接到的电话,是不会显示在未接来电中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啰啰嗦嗦一大段话,核心就一点:加班。
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拟一个方案发过去。
梁宛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
她粗略看了一眼Jane发来的资料,方案已有雏形,她要做的是在基础上做补充和修改,不算太难。
坐上周沥叫来的商务车,梁宛对着手心呼了一口热气。
一下从深圳回到天寒地冻的北京尚有些不适应。
司机按照周沥的要求在车上备了两把长柄雨伞,提前买了热饮。道谢之后,梁宛不客气地喝了一口,是热可可,又甜又暖和。
受风雨影响,能见度极低,高速路上有些拥堵,也不知要几点才能回到家。
升起阻隔司机视线的挡板后,梁宛又开始犯困。
想说话的心情也挡不住耷拉下来的眼皮,只好放弃抵抗,顺势靠在了周沥的肩上。
在深圳度过的三天,让梁宛习惯了和周沥在任何地点的任意肢体接触。
她开始迷恋上这种被放逐到远地的感觉。
以前是想一个人去,去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现在——她想多带一个人。
好像被发射出去的太空舱,里面只有她和周沥。
切断监视器,他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百分之一百的自由。但他们还是要返回地球,除非打算一起埋葬在浩瀚宇宙中。
不过她必须马上丢掉这种梦幻且不切实际的想法,这里遍地是熟人,休息天偶尔出门吃个快餐都能遇见同事,她和周沥的关系至今没被发现已经是奇迹。
“周沥,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家,我想把行李放一下,然后——”
周沥低下头,清冷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呢?”
“然后的事再说!”梁宛瞪完他,接着发愁,“你说我们还买得到苹果吗?这么大的雨,肯定是不能叫外卖了。超市和水果店还开着吗?”
“我家里有,要不要过来?”
梁宛抿嘴笑出一个平时没有的浅浅酒窝,“你是在邀请我?”
“你说呢?”
“那我勉为其难来一下。”
话落,两个人都笑了。
雨下得太急,回到市区时,梁宛看见有几处地势低矮的地方积了不少水。行人在懊恼地抱怨,又不得不淌着水过去。冬天的雨水更让人受尽折磨。
到家楼下,周沥提着她的行李陪她上楼。
梁宛在电梯里摘掉了围巾。
电梯里的明镜照着他们,她一直没有去看他。
从刚才在车上起,她就在想一件事。
走到家门口,梁宛没有着急开门进去。她在门前踌躇了会儿,忽然鼓足了劲抬头。
“你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周沥怔住。
门前白炽灯的光洒在他身上。
梁宛就像《傲慢与偏见》里发现真相后的伊丽莎白,局促又不安地低着头,偶尔用上目线看他,补充着:
“今晚雨这么大,你明天要是没有别的事,可以在我家住一晚,也不用麻烦司机再多跑一趟……嗯,还有就是,我不是勉强提出来的,我真的做好准备了。”
她说:“苹果不吃也没关系,我们已经平平安安落地了,只要——”
“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坚定又沉静的声音回答了她。
仰起头,他重复给她听:“好。”
梁宛瞬间像只变色龙,皮肤变成粉红色,背过身,心乱了,按密码的手指动作也乱了,按错两次才打开。
她低声说:“你答应得也太快了。”
都不给她反应时间。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这天。”
这话听起来像她欲擒故纵,梁宛踏进玄关,借着地上的灯穿上拖鞋。
“你要不要先进来看一下?万一你不想住呢。我这儿可没有你那里收拾得干净,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