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45)
桥妧枝对夜晚的一切都不曾知晓,第二日天未亮,她便乘马车去了长安城外。
城外林中,沈萤立在马车上左顾右盼,询问彭校尉:“小桥姐姐还未曾来吗?”
“女郎,今日我们出来的早,桥女郎应当还在路上。”
“哦。”
沈萤失落敛眸,心不在焉握紧腰间的细刀。此去冀州,没有沈家名头庇佑,便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她其实有些不安。
寂静的林中突然传来车轮滚过泥土的声音,沈萤猛地抬头,看着缓缓驶来的马车,眸光微亮。
“小桥姐姐!”
桥妧枝闻言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沈萤身边,往她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沈萤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平安扣。平安扣下面坠着崭新的络子,与兄长之前的那枚一模一样。
以前兄长离家时的收到的东西,她如今也有了。
沈萤握紧手中的平安扣,吸了吸鼻子,突然风风火火跑向自己的马车,从里面拿出一只锦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盒子交给桥妧枝。
“这是兄长的遗物,他原本是想要送给你的,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出了事。我纠结了很久,也不知该不该给你,思来想去,还是想让你看到。”
身畔的阿婆皱眉,忍不住出声:“女郎……”
“只是留个念想。”沈萤打断她,目光却看向桥妧枝,“若是小桥姐姐日后嫁人,可以将东西随便处置,即便是烧了丢了,兄长也不会生气,我也不会……”
阿婆脸色难看,欲言又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拦不下,索性转身上了马车。
沈萤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我就知道阿婆会生气,不过没关系,她也就是气一小会儿,等一会儿我哄一哄便不气了。”
她顿了顿,舒出一口气,缓缓道:“小桥姐姐,多谢你来送我,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她说完,也不等桥妧枝回话,便飞快跑回马车,将脑袋从窗中探出,冲她挥手。
桥妧枝捏紧手中锦盒,一直等马车越走越远,化为远方一个黑点,方才徐徐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
马车四平八稳地往城内驶去,桥妧枝抱着锦盒发呆,罕见地突然萌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马车内突然想起一道咔哒声。
桥妧枝借着日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张婚书。
红笺黑字,洋洋洒洒书写了一整页,不同于他惯用的狂草,而是工整写着她与沈寄时的生辰与名字。
落款处,写着:承平二十七年腊月十六,沈危止手书。
承平二十七年腊月十六,是她摔碎玉佩与他退婚的第二日。
原来他在那时就已经写过他们的婚书,可既然如此,为何从不肯低一低头……
桥妧枝握紧那张婚书,心中陡然蒙生了一丝怨恨。
恰在此时,马车猛地停下。
桥妧枝蹙眉,声音带着些沙哑,问:“怎么了?”
守在外面的婢女声音颤抖,“女郎,我们好像碰到了流寇。”
【作者有话说】
沈寄时:头是不肯低的,婚书是要偷偷写的。
小桥:哦,那我和别人成亲你也来写。
沈寄时:……
——
因为夹子的缘故,下次更新是明天晚上十一点以后~么么
23
第23章
◎再也不会让你饿肚子了【修】◎
林中树影摇晃,纷乱的马蹄声盖住阵阵虫鸣越来越近,每一声仿佛都响彻在耳畔。
长刀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闪得桥妧枝有些睁不开眼。
乱世多流寇,这些人向来杀人不眨眼,即便朝廷多次镇压,可这些流寇却如同野草一般杀不完砍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是,如今是皇城脚下,这些人竟已胆大包天至此!
掌心当即出了一层薄汗,桥妧枝并非坐以待毙的性子,于是当机立断道:“跑,调转方向跑!”
马车当即转了个弯,往树林深处跑去。
可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徒劳无功。马车又怎么跑得过骑着马的流寇,兴许他们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流寇团团围住,成为刀下亡魂。
桥妧枝坐在马车中,手中紧紧握着那张婚书,害怕得指尖都在发抖。
贪生怕死,大概是每一个人的天性。
由爱故生怨,她突然又有些怨沈寄时。为什么丢下她,为什么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即便,她明知这不是他的错。
马车狂奔在林间,身后嘈杂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行至岔路口,马夫急吼道:“女郎快下车,您往右边跑,我去引开那群流寇!”
桥妧枝一怔,薄唇微抖。
马夫却急道:“女郎!别再犹豫了,我一个男子,总比女子落入流寇手中要好得多。”
桥妧枝眼眶发热,却也知道耽误不得,于是不再犹豫,直接跳下马车往曲径通幽处跑去。
衣裙划过林间杂草,草屑堂而皇之地粘在少女淡黄色裙摆上,桥妧枝却无暇顾及自己是否干净,只拼尽全力往前跑。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喧嚣远去,面前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脚下路。
她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南渡蜀州的那些日子里,东胡的铁骑追在身后,她和沈寄时每日疲于奔命,只知道不停往前跑。
林间不知何时起了风,阳光下,少女头晕目眩,终于在跑出去不知多远时,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处传来剧痛,应当是划破了,桥妧枝撑着胳膊踉跄站起,又一瘸一拐往前跑了几步,恍然发现,追在身后的马蹄声已经消失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