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69)
沈寄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桥妧枝也不在意,对他道:“马上就要入冬,我想去城外土地庙,给窈娘他们烧些御寒的冬衣。”
窈娘,便是土地庙中那个女鬼。
沈寄时:“我陪女郎一同去。”
周遭百姓散去,马车缓缓前行,转眼便踏进冬月。
天气越来越冷,桥妧枝越发懒得出去,偶有几次出门,还总会碰到披着张渊皮的程林上前示好。
他还不知自己的老底都被人掀了,依旧孜孜不倦做着他的春秋梦。
桥妧枝懒得理他,却也听闻张渊的名号在长安已经越来越响,就连卧病在床的圣上也曾问起过他的名字,在一众举人中,他可以说是风头无两。
毫无疑问,明年春闱,张渊的名字必然会位列三甲。
又一个阴天,桥妧枝抱着小花在屋内躲寒,桌角摆放的瓶口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山梅。
她窝在矮塌上昏昏欲睡,长发散在肩头,隐约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青女香。
门外连廊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郁荷声音从门外传来,“女郎,张渊死了。”
桥妧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蹭了蹭小花柔软的肚皮,“你说谁死了?”
“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举人张渊,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33章增加了一些剧情,衔接这里
今天还有
36
第36章
◎黄粱梦◎
张渊,或者说程林,是在茶楼与人对诗时被个疯子一刀捅进腹部,失血过多而死。
杀人者不是别人,正是今年的举人,也是冀州而来,还是张渊的同乡。
桥妧枝立在人群外,看到禁军压着一个形似疯癫的白面书生,那书生披头散发,双目猩红,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形容恐怖,好似话本中印在书页上的鬼怪。
她记得他,是那个在茶楼里痛骂张渊的书生,她曾问过他有关张渊的事情,不成想再次见到他,竟是这样的光景。
那白面书生半个身子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还还是伸着脖子冲周遭嘶吼:“你们抓错人了,他不是张渊!张渊是个无才无能平庸之辈,他们字迹都不一样!字迹都不一样!他是妖怪,你们都被骗了,他是妖怪啊!”
他说着,突然挣脱桎梏,指着地上的尸体冲众人道:“你们等着,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妖怪,我没有杀人,我杀的妖!”
话音刚落,便又被按倒在地。
见他如此疯癫,众人自是将他的话当做胡言乱语,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应当是疯了,不知将哪里看的话本子作了真,竟对同乡痛下杀手!”
“这世上哪有妖怪,还说别人是妖怪,我看他才是妖怪。”
“只是可惜了张郎君,若是没有出事……”
桥妧枝站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切,似乎太荒诞了些。
一个执念深到死去一百年都不肯入轮回的人,却在一切都唾手可得之时,死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乡之手。
这么久以来的汲汲营取,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自己想必都没有料到。
她撑着伞看向身旁之人,想到那日的对话,忍不住问:“沈郎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结局?”
沈寄时目光从张渊的尸体上移开,实话实说:“只是猜到他不会高中,未曾料到竟是这样可笑的结局。”
“他为何不会高中?”
“程林占了张渊的身体,也就承担了他一部分命格。更何况,人鬼殊途,夺舍逆天而行,本就消耗活人精气,这具身体注定不会长命。”
只是,他也没想到,程林死得竟会这么突然。
世事无常,谁都不能料到明日会如何。
桥妧枝蹙眉,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尸身。
她看到尸体青白的指尖上趴着一直蜘蛛,那蜘蛛顺着他指尖向上爬,渐渐没入发间。
周季然蹲在尸体旁查看了几眼伤口,握刀起身,看向尚在癫狂之中的杀人者,沉声道:“先将犯人押送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长安闹市之中发生了这样的命案,死得人还是名满长安的才子,影响不可谓不大。
围观者议论纷纷,周季然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目光逡巡而过,直到与人群中的桥妧枝对上视线,周季然眸光微顿,轻轻颔首。
没有寒暄,周季然抬脚,与她擦肩而过。
官靴踩在地上,坠在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沈寄时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眸光微沉。
在他记忆中,浮屠峪一战前,周季然深受重伤并未随军入谷,他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战场……
久远的记忆在脑海内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胸口处仿佛空了一块。
他缓缓抚上胸口,他到底,忘了什么……
张渊的尸身被带走了,杀人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证据确凿,仵作验一遍尸便能结案。
无论死的是谁,于普通百姓而言,不过勉强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很快散去。
桥妧枝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没有从吃惊中回过神来。
竟这样死了,当真是有些憋屈。
朱雀大街又恢复如常,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桥妧枝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开,脚步却顿在原地。
“沈郎君!”她看着立在不远处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痴痴望着这里的陌生郎君,轻轻扯了扯身旁人衣袖,有些不确定地问:“立在街角的那个白面郎君是鬼吗?”
沈寄时双眸微眯,顺着她目光看去,扯了扯唇角,“溺水而亡,护城河离这里尚且有一段距离,如今出现在这里,应当是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