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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83)

作者: 浮游飞絮 阅读记录

桥妧枝抬眸,语气疏离,“周将军。”

并无太多寒暄之词,他们本就不相熟。

在桥妧枝的记忆中,这位周将军独来独往惯了,在蜀州时只偶尔会与沈寄时一同去酒肆买酒,大多数时候都是亦步亦趋跟在裴将军身后,极少会主动与人攀谈。

后来回了长安,裴将军一死,她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与沈寄时一同出现,知道那次,他们在演武场豁出命一样打了一架。

裴将军……

她眼皮一跳,想到那日河边悠悠飘远的河灯,主动开口:“周将军口中的意中人,是……”

她顿了顿,还是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她不愿辱没了裴将军。

周季然却接上她的话:“是阿雲,我的意中人是阿雲。”

于桥妧枝而言,阿雲这两个字太过陌生,陌生到有些反应不及。

她抿唇,下意识看向身侧沈寄时。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寄时回望,那张足够张扬的脸藏在阴影中,扯出一抹讽笑。

“女郎不说话,是觉得恶心吗?”见她久不吭声,周季然突然行至她身边,语气微冷。

恶心吗?

其实是没有的,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桥妧枝眼神不躲不避,直直望回去,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

周季然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抬脚越过她,向外走去。

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桥妧枝出声道:“裴将军她,一直视你为亲子。”

脚步微顿,周季然嘲讽道:“我有父有母,谁要做她的’亲子‘!”

他没有着急离开,只微微眯眼,看着天际渐渐隐去的霞光,道:“其实女郎,你我才更像是同一类人。”

桥妧枝猛地抬头,却听他道:“一样的固执和偏执,只不过女郎总是喜欢用一张温婉的面具,掩盖自己的本性。”

才不是!

桥妧枝本能地排斥他这样的说法,下意识皱起眉。

周季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女僵立在原地,眉眼低垂,一动不动,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捧住她的脸,强行将她走远的思绪唤回。

她抬眼,对上沈寄时好看的眉眼,莫名有些委屈。

“别听他胡言乱语,周季然就是个疯子,以为全天下都与他一样疯!”

他眉眼压低,语气不容置喙,“你与他从来不一样,桥脉脉,你放不下我,你也知我难以放下你,你我之间,与那个疯子所言,从来不一样。”

他说着,指尖在她下颌处轻轻摩挲,低头苦笑,“说到底,是我年少轻狂,多惹离别苦,悔教卿卿伤心。”

“你如今也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好似已经几百岁一样。”她眼底一热,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发间,低声道:“去时刚弱冠,今年不过二十有二。”

她抬手将他长发散下,嗡声道:“你二十岁生辰在冀州战场上过的,为何没有冠发?”

自从退婚之后,他们便再未相见。那时光顾着赌气,即便他生辰,也未送一封家书往冀州去。

沈寄时敛眸,与她十指相扣,只道:“没来得及。”

其实不是来不及,是想回长安之后,让她看着他戴冠。

掌心相贴,桥妧枝眉眼微弯,侧头看他,“那你将就一下,现在只有我看得到你了。我去选个好看的玉冠,挑个好日子,为你冠上发吧。”

“好。”

天际霞光终于消失殆尽,明月高悬,撒下一地月光,桥妧枝意识到什么,微微侧头,长睫微动。

“沈寄时。”

“嗯?”

“下雪了。”她声音多了几分哽咽,“你的肩上,又下雪了。”

没有料到周季然会来,他们误了回去的时辰。

沈寄时一怔,没有去管肩上霜雪,转而将她带进一间久无人气的屋子。

即便穿着氅衣,寒意依旧入骨。

他长睫上已经附了一层霜,温声哄道:“夜已深,这是我的屋子,卿卿不要乱跑,我今夜,护不住你。”

屋内没有暖炉,这样寒冷的季节,他身上的冷意更甚屋外寒风。

桥妧枝语气涩然:“我不乱跑,我守着你。”

“也不必守我,去睡一觉,明日一睁眼,我便好了。”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无知无觉。

“沈寄时?”她轻唤。

无人应答,他已经听不到了。

屋檐上亮着一盏灯笼,桥妧枝摸索许久,终于在桌案上摸到半只蜡烛。

烛火燃起,疲倦袭来,她坐在他身边,轻轻将头倚靠在他肩胛处,缓缓阖上眸子。

真冷,还好她今日穿了极厚的斗篷,尚还可以忍受。

沈寄时清楚记得,浮屠峪一战,周季然没有上战场。

成平二十八年七月,冀州落了一场寒雨。

风萧萧,少年将军裹挟一身水气掀帐而入,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片刻,冷声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双目充血,又怒又悔,“侯爷,是末将之责!我们追寇时中了埋伏,周将军为了救我,手臂中了一箭,直接穿透了骨头。”

沈寄时面色微寒,冷硬问:“战鼓已停,为何追寇?”

李副将猛地跪下,正要请罪,却听一直闭目的周季然开口:“东胡三王子受了重伤,李副将追上去,一刀将他脑袋砍了下来!长宁侯,三王子的脑袋换我周季然的一条手臂,这买卖不亏。”

沈寄时眼皮一跳,看向坐在帐中周季然。

他身受重伤,面色苍白,表情却不见痛苦。

双目对视,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带着疏远与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