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88)
“慌里慌张的,失了规矩。”
奴仆抬头见是旺顺管事,舒了口气,几步上前,将方才裴府里头带来的话一一告知。旺顺听着,面色愈发凝重,待奴仆道完,他方才挥了挥手,示意人进去禀报二爷。
旺顺头疼得紧,边走边不住地叹气。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元淑小姐竟糊涂到跟薛景一块儿去私奔。旺顺只觉头荒唐,个个都是活祖宗,个个都是要了他的小命哟!
北地,
知府接到了上官吩咐,不敢有半分懈怠,当下就临阵点兵,火急火燎地召集了数名衙役。衙役们三两成群,手持画像,逐门逐户询问。
此事如风,很快传遍北地,百姓们初时颇有几分议论纷纷,或揣测走失之人的身份,或感叹权贵的威势,但未过多久,便被知府大人严令禁止不准随意谈论。
明面上是不准再讨论了,但大家伙儿暗地里仍旧议论了个热火朝天。
军营中,姜宁晚正手持水瓢,舀着淘米水。伙夫则在灶边上添着柴火,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抬起头来,开口道:“诶,十二啊,你这人呐,手脚着实麻利勤快,可就是性子闷了点儿。这般模样,在长官们面前可是不讨喜的。”
未等姜宁晚附和半句,伙夫神秘兮兮地瞅了瞅四周,见确无他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可见着那画像了?”
他未留意姜宁晚舀淘米水的手微顿了顿,依旧乐呵呵地继续道:“你说说,这京中的权贵可真是有福分呐。这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一声令下,底下人便得跟着忙活起来。咱这种小老百姓,几时能有这样的威风哟。”说着,面上又露出一抹艳羡,“那画像上的人,瞧着可美喽。也就那些个大人物能享这种福。”
伙夫叹了口气,又往灶里头添了把柴,“不过吧,咱也甭羡慕。咱这种出身的,能在军营里头混个饱饭就不错了。”
他觑了一眼姜宁晚,问道:“我说的有理吧?”
姜宁晚沉默地点点头。伙夫看着她这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他还是继续安静地添柴吧。
就在他准备低下头去抓柴时,姜宁晚正好舀完了淘米水,抬起头来。伙夫鬼使神差地望了她一眼。
姜宁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抓着水盆,侧过了身。
“诶!诶!”伙夫起了身,径直朝着姜宁晚走过来。“我发现你小子,模样面容虽磕碜得厉害,但你这脸模子轮廓还真有几分俏。”
“就像那个……”伙夫一拍脑袋,指着她道:“像那个画像上人的脸型。”他边说边凑过来。
姜宁晚不躲他的视线,垂下双眸,猛地打了个响咳,身子剧烈颤抖,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般。一时间,面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捂住嘴巴。
伙夫吓了一个激灵,连连拍着胸口,狐疑地瞥了眼她蜡黄浮肿的脸、脖子。
这人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这症状跟痨病怪相像的。
这玩意可是会传染人的。
伙夫后退了几步。长官也真是的,这人刚送进来那会儿,他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倒好,别真是个不对劲儿的,那他们大家伙儿全都得遭殃。
京城,
朝堂上,皇帝正式下发诏书,晋封裴铎为镇边大将,令其统御三军,前往边地,荡平贼寇,抵御外敌。
下了朝,旺顺跟着主子爷回府。
将将踏入院门,旺顺便觉心中烦躁,颇有几分沉不住气了。如今龙椅上的这位新帝,比之先前那位,更叫人无语凝噎。正值这等节骨眼上,边地烽火、蛮夷虎视眈眈,他家二爷临危受命,这位新帝倒好,竟还不忘派个巡按御史跟在他家爷后头。明面上说是为众将士出谋划策,可谁人不知,实际上,却是时时刻刻叫人监视着他家主子爷。
既欲倚重他家主子的才能,却又如此防备,这般做派,实在叫人寒心。
“找到人了吗?”
冷不丁地,身侧传来一声询问。
旺顺猛地一惊,瞬间回神。待反应过来主子爷的问话,惭愧地低下头去,嗫嚅道:“二爷,未曾有何消息。”
旺顺愧疚难安,头埋得愈发低了。他哪里知道,这人竟这般会跑,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旺顺本以为二爷会再次追问,便悄然抬头望去,却见二爷一言不发,径直拂袖向前。旺顺心头一凛,主子爷这般面上愈是波澜不惊,这心里头的怒火便烧得愈盛。他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生怕二爷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军营中,众人用过饭后,锅碗瓢盆随意摆放,残羹剩炙味尚在空气中弥漫。
姜宁晚蹲在一旁,双手浸在水中,仔细地清洗着碗筷,水花溅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正洗着碗,
“十二!”声音洪亮。
“走了,跟着一块儿去抬伤兵。”
姜宁晚立刻起身,先是跑到帐里头取出个小包袱,然后再快步走出。
“带这个做什么?”
姜宁晚闷咳几声,嗓音粗嘎难听:“里头有治咳嗽的草药,放在嘴里嚼嚼能止咳。”
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当即摆了摆手,让她跟上。
山头林子里,余晖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洒下。
愈往里头走,光线越暗。
林鸟惊起,叽叽喳喳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