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飞出一只白孔雀[七零](30)
“不说海里,就连天上飞的我也没少吃,那些个菱角、荠菜、春笋、茭白、莲子、青虾、大闸蟹都是饭桌上最常见的东西。只吃最新鲜的,有着属于自己的庄子,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一声,厨房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到庄子上现采现取。”
“那时候的日子哦,千金都不换,就单说吃的,家里头我的小厨房就备着三位大厨,本帮菜、淮扬菜、粤菜,就连西餐都会做。真是要不是后来……”
眼看着苗秀秀越说越离谱,林碧兰沉着脸,筷子啪地按在桌面上,冷声说:“还讲那些干什么?你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
苗秀秀被林碧兰吼得矮小的身子一缩,脸色讪讪地说:“不说了,姆妈不说了,吃饭,吃饭。”
苗秀秀的三任丈夫,前两人皆有来头。
第一任是她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世交哥哥,留美回来在政府做事,只不过这政府是旧的。这段婚姻没能持续太久,婚后第一年,林碧兰出生才几个月,对方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那个年代能自费并带着仆人留学美国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家?苗秀秀自家也不普通,她上过教会学校。林碧兰的父亲是资本家的大少爷,母亲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如果世事没有变幻,她就是资本家的小姐。但林家人丁凋零,继承人又是个没能力,很快就败落了。苗家的情况同样也是如此。
苗秀秀对第一任丈夫感情最深,她自认为她和第一任丈夫之间是存在着爱情的,而不仅仅是夫妻之情。所以苗秀秀念念不忘地要给第一任丈夫延续香火,给只剩下林碧兰一个人的林家留根。
如果苗秀秀对第一任丈夫没感情,她是不会让林碧兰留家招婿的,她思想很传统,没有男丁,也要将女儿全部嫁出去。男娶女嫁是正统,世人对留着女儿在家的门户能有什么好印象,强势,都不屑于来往。
第二任丈夫是位军官。跟第一任丈夫一样也是不可提的存在,旧时代的军官。苗秀秀的第二段婚姻也没能持续多久,仅比第一段多了两个月,对方就战死,幸好是死在对外战场上。
第三任丈夫也就是贝碧棠的父亲。多亏了他,苗秀秀才能带着女儿们过上这么些年平静的日子。他是位父母早死,成分为三代贫农,从苏北来上海谋生的船夫。
所以说为什么林碧兰冲着苗秀秀发这么大的火是有原因的。她能不怕吗?她怕得要死,她没记事苗秀秀便带着她改嫁了,她一度认为自己和魏碧莉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有着同一位英雄父亲。
她对没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和林家种种没有任何的感情,偏偏苗秀秀老是爱提这些,苗秀秀一提,她就提心吊胆,害怕被人听了墙角,她要被人骂狗崽子了。她亲生父亲是谁,她连黄大山都不敢告诉,死死瞒着,担心黄大山嫌弃她,要跟她离婚。
魏碧莉和贝碧棠也怕,不过是怕有人来把她们的姆妈抓走。
见苗秀秀消停了,闷头吃饭,林碧兰的怒火才消下去,她瞟了一眼八风不动的贝碧棠,问道:“小妹,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姆妈跟我说,你一早上就出去了,午饭也没回来吃,晚饭都差点来不及做。”
贝碧棠眉眼不抬,说:“去见见老同学,还去了街道办。”
林碧兰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街道办?是工作有着落了?”
贝碧棠面色淡淡地说:“哪有那么快。”
林碧兰眉头紧锁说:“你要抓紧了,岗位越来越紧张,我厂里连父母双职工的厂子弟都没有进厂指标了。”
苗秀秀邀功说:“幸亏我留了份工作传下去。”
贝碧棠又捞了一调羹的豆腐,默默吃着,林碧兰瞄着她的脸色,说:“是啊,姆妈英明。”
苗秀秀又来劲了,她朝着贝碧棠说:“工作的事真的要抓紧了,家里伙食紧张,你不要加重姑爷和你大阿姐的负担。”
贝碧棠抬起头来,直视着苗秀秀,底气很足地说:“姆妈,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去了派出所转户口,所以我是有居民口粮的,我吃自己的口粮,家里的汰烧都是我早上买的,家务事我也都做了。”
苗秀秀弱弱地反驳说:“胡说,你今天中午就没做午饭,还有那天……”
贝碧棠被气得笑了一下,打断苗秀秀的话,说:“姆妈只能说出这两样来吗?我有事出去也不行,就得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不停地干活?”
苗秀秀的脾气对上贝碧棠那是,贝碧棠越硬,她也越硬,苗秀秀嘴皮子利索地说:“你只看到了每日的买菜钱,那还有水费电费和煤球呢?还有大头的人情往来,你和大阿姐还未分家,大家将你们当成一家人来走动,但是还礼回去却全是姑爷和碧兰全出的。”
贝碧棠被绕晕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别人还给自家的礼是林碧兰和黄大山全部收入囊中的,她是一分也没有得到过。
贝碧棠软了口气说:“那还有姆妈的退休工资呢?我暂时没有工资,姆妈先养着我这个亲女儿不是应该的?等我以后再孝敬姆妈。”
苗秀秀轻嗤一声,说:“我还指望你?你现在就指望着我的棺材本了,你能指望着上?我有姑爷、你大阿姐,还有小毛头,不用指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