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婵(210)
“父皇,儿臣可以对天起誓,若当真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儿臣甘愿受天诛地灭,死后不得超生。”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儿臣知晓,铁证在前,儿臣说什么都是枉然。儿臣愿入诏狱,受三司会审,但求还儿臣一个清白,切勿让奸佞之臣钻了空子,使我父子二人离间……”
言罢自行脱下身上那身绛色织金团龙圆领袍,着一身白色单衣伏地请罪。
皇帝看着他袍服之下的那副几可见骨的清瘦身板,闭上眼摆了摆手。
“三司会审就不必了,安安分分待在你的东宫,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得踏出东宫一步。”
高震岳唤了一声“陛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皇帝嗓音疲惫道:“好了,朕会命锦衣卫严守东宫,太子禁足期间,监国之权由……祁王暂代。朕乏了,都退下吧。”
乾清宫的这场风暴来得猝不及防,太子被剥夺了监国之权,罚了禁足东宫。
紧接着御前侍奉的人选也被皇帝撤换成了司礼监秉笔陈尽忠,皇帝没有立刻革去刘福瑞的司礼监掌印之职,却罚了他守皇陵,毫无疑问对他起了疑心。
皇帝病重,太子戴罪,监国之权便自然而然落入祁王手中,高氏一门借机大肆在朝中排除异己,打压政敌,扶持自己的党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太子被罚禁足的翌日。
身怀龙嗣的太子侧妃薛氏突然在花园里跌了一跤,不仅腹中八个多月大的男婴没能保住,还险些自身性命不保。
薛侧妃醒后奄奄一息地拉着太子妃的手指认是良娣夏氏推了自己一把,害死了她腹中孩儿,求太子妃为自己做主。
又有左右侍奉宫人亲眼所见,事发时唯有良娣在侧妃身边,且两人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夏氏百口莫辩。
关系到皇家血脉,兹事体大,偏偏夏良娣又是皇帝赏赐给太子的人,太子妃不敢擅自做主,命人将此事汇报给皇帝。
皇帝尚在病中,无暇顾及太子宫中私事,本欲请贵妃高氏处置,终究念及太子子嗣单薄,再失一子必然痛心疾首,只随意摆了摆手命太子自行处置。
太子先是命人好生医治侧妃,更是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而后又杖杀了夏良娣身边的两个老仆,罚了夏娆娘二十杖刑,将人赶出东宫,充入教坊司。
夏娆娘被赶出东宫的那一日,带着一身刑伤匍匐在太子脚下,两只手死死抓着太子的袍角,神情凄楚地为自己喊冤。
“殿下,那日妾的确跟薛氏发生了一点小龃龉,可妾从未推过她。是那小贱人故意言语激怒妾,说妾处处不如她。殿下,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殿下不要将妾赶出东宫,妾愿当牛做马侍奉殿下身侧。”
萧胤厌恶地将袍角自她手中抽回,垂眸冷冷注视着她。
“你当真是无辜的吗?你父亲夏渊,不满足于区区六品吏部员外郎之职,不惜卖女求荣,与高氏一门相勾连。前几日放入孤书斋的那东西你敢说与你无关?”
夏娆娘身形一颤,面色煞白地盯着太子那张不复往日温和的面容,在他眼底瞥见了一线杀机,飞快转动着眼珠为自己辩解。
“怎会?妾是殿下的良娣,家父只会站在您这头才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殿下,妾是真心爱慕殿下的。家父的事,妾全然不知啊。”
“夏渊的事你可以口称不知,那前次皇长孙被蛇咬之事,你敢说你不知?”
耳畔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诘问,夏娆娘吓得一个哆嗦,俯伏在地失声痛哭。
“妾……妾是受奸人挑唆,妾是被人利用的,是祁王妃,是郭氏那个贱妇……”
太子不想再听她多言,命人将她拖出去。
夏娆娘夺过侍卫手里的刀架在脖子上,含恨望向太子孤绝的身影。
“殿下,妾纵然有千般不是,对殿下的心却是真的。妾不知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贱人?殿下告诉妾,叫妾死也死一个痛快吧。”
太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娆娘被侍卫一掌劈晕拖了出去。
人走茶凉,夏娆娘被处置了,她身边的一应宫人仆妇也都跟着被扫地出门。
往日奢华精巧的春华居一下子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殿。
东宫接二连三地出事,太子妃近来睡得很不安稳,夜里从梦魇中惊醒,睁开眼对上太子两道晦暗的目光,揉着眼惊诧道:“殿下,您怎么还不睡?”
太子抿唇不语,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痕。
“做噩梦了吗?”
太子妃轻轻摇头,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自薛侧妃出事后,太子留在秋水阁亲自照料了一日,之后便夜夜留宿她的韶光殿。
起初白若歆以为他是因为被禁足东宫,又接连痛失子嗣不愿对着薛侧妃伤怀,便也由着他,尽一个妻子所能宽慰他。
直到那日她入秋水阁探望薛氏,本该奄奄一息卧病在床的薛氏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对着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道出了其中实情。
“有孕的事是假的,滑胎小产之事更是妾和殿下一起为夏氏设的局。夏氏勾结高氏陷害皇长孙,罪有应得。太子妃娘娘,殿下他……从未碰过妾一根手指头。殿下心中从始至终唯有您一人!”
白若歆闻言震惊不已,问明其中细节。
薛侧妃出身将门,其父乃是在武将中地位仅次于威远大将军魏准的定国将军薛云华。
这位薛将军一生只娶了一位发妻,膝下统共也唯有薛盈这一个女儿,自幼将其奉为掌上明珠,万般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