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陛下火葬场了(121)
这,这是她自己?
可是她现下,不是就好好地站在这个地方吗?
难道这个世上,还能有两个她不成?
她想着,也下意识地朝案上放置的那面铜镜望了过去。
可那面铜镜里折射出的,却不知为何,竟是只有躺在榻上的那个她,和坐在榻旁的那个人,压根就没有现下这个她的半个影子。
邪乎,还当真是邪乎至极。
望了几眼那面铜镜,衔霜便别过了目光,也侧过了身子,看向了沉睡在榻上的那个自己,以及在榻前坐着那个人。
那个她合眼躺在榻上,面容平和恬静,面色却是苍白而又憔悴。
衔霜看着看着,便也逐渐明白了过来,现下兰溪苑内的这副情形,应当就是去年的寒冬日,她病重之时。
只是,现如今新春已至,就连她的病都已经痊愈了,怎么又让她回到了这个时候?
还偏偏是以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她也还从未体会过这样奇异的感觉,以灵魂的形态,看着自己的躯体,看着彼时那个病重到不省人事的自己。
看了少顷后,衔霜便慢慢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榻前的霍则衍。
其实,霍则衍现下的面色看起来,并没有比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自己要好上多少。
他额前的伤还未好全,眼下也带着重重的一层乌青,双目赤色丝缕,俊朗的面容更是难以遮掩的委顿,不复往日的意气。
衔霜只看了不过一眼,就拧起了眉心,心下也不自觉地跟着紧了起来。
霍则衍……他这是已经有多久,不曾好好地歇息过了?
她记得,自己之前醒着的时候,不是同他说过,让他不必这般不分昼夜地守在自己这里么?
他就算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这儿,也不能让她的病就这么立刻好起来,除了反复折磨他自己的身子外,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衔霜心中这么想着,也蹙着眉抬步走上了前,想要劝他回寝殿好好歇息,别再在她这里继续硬熬下去了。
只是这一回,却不知何故,与先前在洛山时并不相同。
先前在洛山的时候,霍则衍似乎还是能看见她的,不仅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方向所在,甚至还能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面庞。
可是眼下,他却好像看不见她了。
她在他身侧慢慢坐下,伸出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他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她忍不住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又有些心虚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而后又飞快地移开。
但这个人却仍是一动不动,像是一点也看不见自己似的。
看来,霍则衍这回,竟是真的看不到她。
衔霜安静了下来,却见自己身侧的那个人忽而有了动作。
难不成他又能看见自己了?
她一惊,正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劝他回去歇息时,他却只是拿起了榻旁案上的木梳,开始为躺在榻上的那个自己梳弄头发。
不过也是。
衔霜颇有些许无可奈何地在心底叹了口气,霍则衍现下眼中的,所能看见的,似乎也只有昏睡在病榻上的那个自己了。
看着霍则衍动作温柔地为那个自己梳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温暖着她的面颊,看着他目不交睫地深深看着她……
而她坐在一旁,心中种种情绪交错相杂,也缓缓合上了眼眸,竟有些不想,也不忍再以当下这个旁观者的视角,继续看下去。
感受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自己的脸上时,她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也抬起手,去摸自己的面颊。
可却不知怎地,非但好好的手竟忽然间抬不起来了,就连眼睛一时间也睁不开来。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衔霜能感觉得到,自己似是躺在一张很是熟悉的,柔软的榻上,可全身上下却像是被什么给禁锢了似的,竟是全然动弹不得。
她想要努力地睁开眼,去看看这一时半会究竟发生了什么,眼睑却似有千斤重,不论怎么做也睁不开。
难道,是自己现下漂泊着的灵魂,和病榻上昏迷不醒着的那具躯体,一瞬间竟合二为一了不成?
她在心中胡乱猜测着,却忽而感觉到,熟悉的温暖触感抚在了自己的面庞上,轻轻地拭去了落在自己脸上的那滴液体。
霍则衍,他这是……
衔霜怔然了须臾,而后才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所以,方才的那滴温热液体,原来竟是一滴泪么?
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霍则衍的泪水。
在她过往的印象中,他对于眼泪这种无用又显得无能的东西,向来都是不屑一顾,极为看轻的。
她也还记得,自己从前,因着他受伤而忍不住掉眼泪时,他面上不加掩饰的,嫌弃而又厌烦的神情。
她知道,在霍则衍的眼里,眼泪或许是弱者之标,也是不堪一击,软弱无能的象征。
而他的性子,却是一贯来的骄傲又要强,即使处境再艰难绝望,心中再痛苦悲怆,他似乎也从来不会轻易掉下一滴眼泪。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竟也会落泪么?
因为她?
即便闭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可她似乎,也能够隐隐察觉到那人的无措与痛苦。
别哭了……
衔霜忽然很想睁开眼,从榻上坐起身子,对那人说。
但事实上,她却是怎么也动不了,又怎么可能,能开得了这个口。
又过了许久,她能感觉得到,霍则衍的情绪似是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