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为客(57)+番外
“公子应了他何事?”
房内虽灯火通明,却仍有清辉透着寂寥,她轻声一问,心感一丝疲倦。
沈钦依旧肃冷,几念后启了唇:“保你安然如故,自在无忧。”
“我的事,无需一随从来费心劳神……”
她大抵是猜中了这一事,目光颤动得紧,怒气翻涌而至,向那将死的少年一顿呵斥:“你管好自己的小命,比自以为是的护主更为妥当!”
“我让你跟着,不是让你替我殒命!我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你太过愚蠢。你如何不去想想我所思所欲,这般不知主子的愚笨之人,留着又有何用!”
这个傻子,成日想的都是护她周全,现在把命也搭了进,她只觉这少年是真心糊涂……
两名侍卫快步行来,望向跪地已久的花魁,恭肃而问:“公子,是否还需行刑?”
似是还在气头,沈钦蹙紧了眉,冷意未消。
“我说出的话,何时有收回的理。”
面前是她唤了几多年载的公子,亦是她相伴多时的主,到最终之时,未存留丝毫情分。
连同微弱的主仆之情,也不曾有。
“最后一恳求,待我入地室后,公子可否予无樾自由之身?”沈夜雪思索一瞬,眼睫轻垂,语声带着些央求,“他本是我拾回,他若想离开,就让他走。”
“可应。”
她听公子回语应下。
于这世间,她忽感再无留恋,唯剩的遗憾却是未见那人一面。
可若见了又能如何,是要心怀歉疚,还是要回应那缥缈无定的情意……
“谢公子开恩,玉裳感激不尽。”
被两侧侍从扶着起了身,沈夜雪站了稳,轻盈推开身侧随侍,端步朝地室而行。
“我自行去,不劳烦诸位了。”
一步一步掺杂着些许决然,她走出轩房,忽见一侍卫行色匆匆奔来,与她擦身而过。
那侍卫一个趔趄倒于公子面前,慌张禀报。
“公子,外边来人了……”那侍卫支支吾吾着,半晌才道清话语。
“说是……说是来接玉裳姑娘的。”
闻言,沈夜雪蓦地一愣,耳边不住地荡着禀告之言,转念过后,加快了步调。
时当金秋,遥见树梢悬挂一弯秋月,月有微霜,庭院内梧桐叶落,霏雪微淋。
院落中伫立有一身影,寒清胜雪,凉冷若玉,本应是谪仙之姿,却偏散着几分狂妄与阴鸷。
是他……是他来找寻了……
只是那道清影褪去一身如火灼红,覆盖上的,是冷到极致的雪色。
似感知到了她凝望而来,人影垂手而立,闻风不动,虽被蒙着眼,却像与她相视好一阵。
“来者何人?”
沈钦于此时行入庭院长廊,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是你……”
当初已让玉裳将此人除灭,他竟然没死……
在偏院内二人亲昵相拥之举若浪潮般涌入,不论是否为假意亦或动了真情,沈钦都无法忍受。
是她心软未动下手,还是他从玉裳手中脱逃了走……
可无论是何缘故,沈钦深知被欺瞒了。
离声微扬薄唇,凉到令人发寒的话从唇畔溢出。
“我来带她走。”
见此又上前了些,将姝色挡于身后,沈钦沉冷而回:“玉裳是我花月坊的花魁,谁也带不走。”
听闻此话笑意尤盛,寒雪般的身影未忌惮分毫。
“沈公子不放人,那便……只好硬夺了。”
只身一人硬闯花月坊,还试图抢走一名女子,众目睽睽下要接走命不久矣的花魁,此人真当是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沈钦想起这人乃是宰相府门客,与他一样皆为傅昀远效命。
只不过这门客入府时日不长,夺人究竟是何目的,他不为知晓。
双眸就此凝紧,沈钦忽而问:“这般抢人,是傅大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只要她一人。”
离声不愿再多言,取出一藏信竹筒便抛掷向前:“我能与你做一笔交易。”
见景接过信件,缓慢将之展开,沈钦顿时一滞,良晌道不出话。
“沈公子恐是还不明花月坊的处境,”如同沉下稍许耐心,离声再次启唇,“贺寻安定会向傅昀远禀明实情。过不了多日,这一处阁楼后院便会横尸遍地,满目荒骨,连同沈公子也会丢了性命。”
适才贺寻安离走时那愤恨的模样历历在目,傅大人定不会饶恕,信上所写确是一条明路。
沈钦犹豫许久,低声唤她:“玉裳,我……”
口中唤着她的花名,执着书信的双手若微颤抖,公子未转眸望她。
沈夜雪已知身前男子之意,为了权势利益,定会妥协地将她送于他人。
以前是,如今亦是。
何况她还是个即将被处刑之人,舍下她并无大碍……
“公子之意我明白,往后我便是他的人,与花月坊再无干系。”
沈夜雪堪称平静而道,颇为恭顺地一拜。
“放人。”沈钦落下二字,两旁侍从应声而退,意为此花魁可随时离去。
似乎对这局势极为满意,离声噙笑道:“沈公子已择后路,这姑娘从此归我,花月坊可别赖账。”
沈钦见这清艳娇色欲走,骤然扯住其衣袖低语:“我要与她再说几言……”
“不必了。”
轻盈地抽出云袖,她沉静作拜,断然走向离声身旁:“公子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来日会偿还。”
“玉裳,你若这样走了,就算是真正背弃了公子。”锦月在旁观望良久,瞧着昔日情同手足的姐妹因祸得福,攀上了更高的玉枝,心下极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