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37)
她摇摇头,又道:“亲我。”
锦奴肩膀塌了下来,轻轻摆动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这次锦奴罕见地没有拒绝,颔首同意了。
何楚云将双目轻轻合上,本以为他会贴上自己的唇。
却感到头上被覆上了一层帕子。
何楚云睁开眼,便看到锦奴掀开帕子,如同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他俊秀的面庞缓缓贴近,紧接着她的眼角感到了一股温热。
他吻了她的眼。
这一吻不长,蜻蜓点水却又如山呼海啸。
锦奴身体退开,帕子徐徐滑落在她身上。
她拿起帕子,瞧见了左下角一个歪歪扭扭的锦字。
是自己送给他的。
何楚云的心脏狠狠撞了两下。怎么,有些痛呢……
何楚云嘴巴微张,却迟迟未能道出分开二字。
她喘了两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面的锦奴却率先开口了:“我与云儿缘尽至此,从今往后,各自珍重。”
他的声音与面上强装的淡漠截然相反,抖得几乎叫人听不清。
他又撑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最温柔最好看的笑给她。
“抱歉,云儿。”
何楚云本以为被一个乐奴说了分别的话会恼羞成怒,但却出乎意外地没有。
她只是问:“为什么?”她都没有说,他为何要先说与她分开。
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说出口呢。
锦奴换了两口气,语气比方才轻松一些,从她手上收回了帕子,握在自己手里。
“庞家小姐云儿可还记得?她说,要买了我与我结亲。”
“什么?”结亲?一个武官之女要与一个奴隶结亲?
锦奴摇摇头,“私侍罢了,并非夫郎。但也好过我做一辈子奴隶。”
何楚云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可,”
一句话在她腹中走了几圈也没寻到出口。
“罢了。”何楚云叹道。
她记得那个庞芝华,那人的确是喜爱他的。这两个月也常常去吟湘坊给他捧场。因着女子的身份,没少被人嘲笑。
是啊,这点庞芝华比她好,锦奴与她继续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他看出了自己的嫌恶,看出了自己无法接纳他的身份。
也好,做私侍,确实好过奴隶。
何楚云并非品性良善之人,若是寻常,她定会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夺了去的惝恍。
可面前的人让她第一次生了怜悯。
第一次懂了什么是祝福,懂得了别人口中‘你过得好便好。’
“好。愿你,得偿所愿。”
听她的祝语,锦奴轻笑出声,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又放下了手。
“也愿小姐,新年吉利。”
何楚云想起这句话半月前他对自己说过,那日他犹豫着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这句。
想必是那时就想告诉自己庞芝华的事了。
可何楚云没有愠怒,她竟然真心希望锦奴可以有个好归宿。
她不是好人。
她向来高傲,平生第一次愿意真正面对自己,竟是为了个乐奴。
何楚云笑了笑,“确实,还没出正月呢。也祝你,新年吉利。”
锦奴点点头,没再说话。
何楚云瞧着天色不早了,十五晚上还有家宴,她可不能缺席。
那庞芝华品性不错,应该不会让他吃苦。
何楚云甚至感到了几分安心。
她站起身,用一个寻常女子对男子的礼节,朝他行了一礼,“锦公子,再会。”
锦奴也站起身,双手作揖,一改往日畏缩,而是风度翩翩,郑重对她换了一礼,“小姐,再会。”
何楚云真心地笑笑,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喜灵哈着寒气,娇憨着抱怨,“小姐怎地出来这么晚,要赶不及了,咱们快些回吧。”
“好。”
锦奴没有离开而是坐回了凳子上。
他好像一个失去了五感的废物。
残破不堪。
一阵轻风都能将他吹散。
远远看去,都瞧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像一块死去多年的石头。
那张帕子的一角牢牢嵌在他手中。
门没关严实,透进了一股寒风,吹动了帕子。
锦奴仿若魂魄归体,他将帕子放到脸旁轻轻摩挲着。
忽地,帕子一角被水渍氲湿。
那水渍仿若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瞬间晕开。
逐渐地,整张帕子都被浸透。被浸得千斤重,快要叫人拿不住。
门外两人早已走远。
若是何楚云还在院子里,会听到一个男子绝望的悲嚎从屋中传出,许久未停。
不知何时,天已黑透。
第22章
何楚云心中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出了这小院,两人缘分便彻底了尽了……
可她是侯府嫡女,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于过去。何楚云没有犹豫,抬脚迈过了门槛,绕出小院,朝着不远的玉鼎客栈走去。
马车就停在客栈的马棚里。听说邓家人今日要来商谈婚事,她打算在客栈买些点心,作为掩饰,以免回去后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进入客栈后,她吩咐喜灵去唤马夫和夏满,自己则在客栈一楼等着。
何楚云安安静静等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一般。
她随意地向上一瞟,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北洲来的蛮子——邓意潮。
团圆节,他不在家待着来这玉鼎客栈作甚。莫不是邓父与邓意清去何家谈婚事没有带上他?
这也能碰上,怎地这般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