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14)
寒昼问那个端盆的女孩子。
“哦哦!”
这女孩子屏着的气猛地通了,慌忙在榻前放下了木盆,水在盆中不住地晃荡。
“都出去吧。”
“是、是!”
端盆的女孩子把还疑惑着的同伴扯出去了,阿婵也推着她妹妹出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寒昼和钟浴两个。
寒昼问:“你醒着吗?”
钟浴当然醒着,可她不愿意理睬寒昼,所以还是躺在榻上不出声。
寒昼摇她的肩,她也不动弹,于是寒昼就知道了她是醒着的。
寒昼往木盆里倒了热水,又试了温度,觉得差不多可以,也不多说话,而是直接捉住钟浴的两只脚直接放进了水里。
钟浴气得猛地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狠狠地盯着寒昼看。
果然不要脸面的人最难对付。
“水温可适宜?”
水温正好,热却不至于烫。
“我觉着应当还好,这里还是很冷的,泡热水活络经脉,对你有好处。”
他这样自言自语,钟浴却听不下去了。
水盆里抬起来的湿淋淋的脚,正踩在水盆前蹲着的那人的胸膛上。
钟浴有一双瞳仁偏上的眼,又惯爱讥诮语气。
“名门公子,却行此等奴仆之事,简直自甘下贱!天性如此?”她又靠近了,再一次问:“是否?”
她与他对视,想要他知难而退,但是他只是拿起那只抵在他胸膛上的脚,仔细擦干了上头的水痕,而后又从水盆中捞出另一只脚,认真地擦。
“我是心甘情愿,可不是下贱。”
他还有话要说,可是钟浴已经翻身躺下了,摆明一副不愿听的架势,他也就不再说,带着水盆走出了房间。
阿瑶一息未停,跑到陈白面前时脸色通红,而且遍布热汗。
陈白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濯英出事了?”
阿瑶连忙摆手,陈白松了一口气,问:“那是怎么了?”
阿瑶只喘气,不说话,想说也说不了。
陈白又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他真急了,等不得,抬腿就要往钟浴处去。
“也要等人缓过气呀!”阿瑶缓过气来了。
“等你,人要给你吓死了!究竟怎么了?”
“郎君要他的东西。”
陈白听不懂,“什么东西?”
“他要起居的东西,他说他就住女郎那里!他们成亲了……阿翁先前怎么不说?我们只以为是伺候女郎,眼下这般,我们岂不是也要和一个成年男子朝夕相对?这让人怎么办?他生得再俊俏,也是个男人呐!”阿瑶的脸更红了,她是佃农的女儿,又是年轻女孩子,只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便是曾经对谁心生爱慕,那也是隔得远远的偷偷地看,如今陡然要和年轻男人挨这样近,她实在是……
“他们睡一起?”
阿瑶连连点头,“是那位郎君亲口讲的。”
陈白已经缓过来了,“这有什么?他们当然是睡一起。”
阿瑶急了,连连顿足:“阿翁!眼下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想回家去!”
陈白笑着问:“只是为这个就要回家去?”
阿瑶气道:“这还不回家去吗?”
陈白就说:“我这里倒是不要紧,只是你要是真回去了,你父亲不生气吗?”
阿瑶整个的怔住了。
陈白继续道:“我为什么从你家里要了你来?还不是你父母太过分,阿瑶,你留下来,对你有好处的。”
寒昼向来早起,借着熹光穿好了衣裳,又坐了一会儿,天色大亮,屏风后还是无声无息,他站起来,转到屏风后。
榻上的人还在睡。
因为不见了那双过于清冽的眼,睡中的人是静谧柔和的。
她也许是真的没有醒。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门一打开,檐下的人就望过来,几步上前,“郎君。”
正是早在等候的阿瑶。
“郎君,可要洗漱?”
洗漱罢,寒昼去找陈白。
路上听到鹤唳,抬头看过去,白鹤振翅远去,只有白孔雀结伴在草地上悠闲踱步。
“四郎!”
寒昼听见声音,知道是他家的仆从,正欲问何事,那仆从已跑到近前,兴奋地同他讲:“这里竟然养着虎和狻猊!”
寒昼愣了愣神。
虎是常见之物,可狻猊是御苑里才有的。
第61章
斑斓的巨兽映着朝光缓慢行走在铁栏之下。这虎很老了,骨瘦嶙峋,毛发干枯,有些地方甚至光秃着,一块块,粉白色。
铁栏外是陈白,在割一坨肉。肉是最新鲜的,深红色,还冒着热气,切一块,往栏杆里扔一块。身边有人提醒他,他抬起头,看见了寒昼。下一刻刀和肉就出现在了别人手里。
“四郎有事寻我?”陈白笑得温和亲切,“我也正要去寻四郎呢,四郎夜里可睡得好?她们有无怠慢?”
寒昼先答:“并没有事,只是来看猛虎。”又答:“一切都好,并无怠慢之处。”是很谦卑的态度。
陈白一直笑着听,等寒昼不再讲了,他才道:“若是十几年前,倒还算得上猛兽,如今是不行了,它们和我一样,都是老家伙了。”接着又要引着寒昼去看狮子,“那狻猊也是一样,老得厉害,说起来,难免叫人生气,当初分明和他们说好的,两只一雌一雄,便可子孙无尽,可是等它们大了,才看出来,两只全是公的!一只养到八岁,死了,另一只苟活至今,整日只是吃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