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30)
寒昼把她抱下了山。因为他知道山上是真的冷。
他把钟浴放回榻上。
钟浴还是一言不发。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寒昼一连好几天没有再出现。
芳苓不明所以,问钟浴发生了什么事,钟浴随口就说了,连寒昼不知道的那些心里话也一定告诉了芳苓。
芳苓冷着脸听完,一掌抽在钟浴的手臂上。
钟浴捏着手臂,一脸不敢置信,“你打我?”
“你不该打?”
“我怎么了?”
“你践踏真心!何止践踏,简直是羞辱!小心报应啊!”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芳苓哪能坐视不管,到处找寒昼。
芳苓找到寒昼的时候,他正在拭剑。
寒昼这几天一直和寒氏的仆人住着,白日拭剑,晚间睡觉。
看见芳苓进来,他也只是顿了一下,没有起身,也没有停下擦拭的手,仿佛眼里只有拭剑这一件事。
芳苓自小就害怕刀剑这些兵器,看见就抖,冷冰冰的东西,碰一下就见血,碰得重了还可能没命,实在骇人得很。
但是为了钟浴,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四郎,怎么在这里?好几日不见你,我以为你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呢。”
寒昼没有说话。
芳苓继续赔笑,“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无需多言。”寒昼收了剑,站起来,“我将要回家去。”
“什、么?四郎方才讲了什么?”
“我说我要回家去,我不想留在这里了……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濯英她……”
“好了,不要再说了。”
寒昼神色厌倦,芳苓没敢再继续讲。
寒昼自顾说起来,“我先前和她讲,便是死,我也缠着她……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一直在她身边,她总会爱我……如今我是看清了,她根本不会爱我。”
“我没办法忍受。”
“我不能再见她了。”
“我要离开这儿。”
“四郎是说笑吗?是说笑吧?”芳苓真急了,甚至上手去拉寒昼的袖子,“你只是想吓她吧?”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怕吓的人?”又说,“我要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淡笑一下,“真要成个笑话了。”
听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决心要走了。
“四郎要走了,他不要你了。”芳苓绷着脸,“这次我一点也不同情你,这是你应得的。”
“他要走?”
钟浴完全没想到。
她以为他最多是气几天,气过了也就好了。
“怎么?欲擒故纵吗?”
“什么欲擒故纵!他是真要走!我看他是灰心得很了。”芳苓叹了口气,而后瞪向钟浴:“你再不想办法,他就真的不要你了!”
讲什么笑话?这句话竟然还能让他先说出来?
芳苓又来找寒昼。
“四郎,濯英叫你去找她呢。”
“不去。”寒昼头也不抬,只是收拾箱箧。
芳苓丝毫不慌,因为钟浴早有交代。
“你想她亲自找你?”
“不必,我与她……”
“她来不了,她生着病呢!”芳苓叹了一声,“她早就生了病,寒风入体……我当时还不解,她怎么会着了风,不是整日都在内室待着?原来是你带她到山上去了。”
寒昼知道钟浴生病这事十之八九是假,但他不敢赌那二一。所以还是过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也会想,她或许是有回心转意,若是如此,只要她出言挽留……怎么会呢?她那样的人。寒夙什么下场?终究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万般有命。心里存了这念头,何尝不是一种摇尾乞怜?自比寒昼,一时倒说不出两个人谁更可怜。他是真的伤了心。
钟浴仰躺在榻上,照旧是白绸中衣,光着头,胳膊摊在榻上,右手捏着一块点心,已经吃了一半,她没有在咀嚼,而是望着头顶的轻纱,双眉微蹙,不舒适也很有心事的样子。
也许她是真的着了风。
心难免痛起来。
想拥她在怀里,再一次轻抚她面庞。
他没有作声,钟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知道他来到。
芳苓快步上前,一把捞起她,“四郎到了!”
“啊!四郎。”声调百转千回,眉眼明媚生辉。
芳苓悄无声息地捏了一下钟浴的手臂,是她的警示,随后便快手快脚地离开了屋子。
钟浴还在笑,寒昼也维持着他的沉默。
“四郎,怎么不过来?离这般远。”她朝他伸手。
寒昼保持了他的克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忽然站了起来,笑道:“四郎生着气呢?”一面说,一面向他走来。
寒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她又要施展她的手段。他并不打算奉陪。她只是捉弄他。
他丢掉那只手,后撤了一步。
还是没有说话。
他以为,后果必然是很严重的。
但是她竟然还是笑着,甚至追过来,不仅是握住了他的手,还整个人趴到他怀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怎么还在生气呢?”声音软软的,颇有些委屈意蕴。
他的心已经停止跳动,可是手脚忍不住抖。
她的委屈不过是假装,他却是真情实感。
纵然心如刀绞,有万分不舍,还是要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