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36)
“四郎恐怕还不知,三郎也将要娶亲了呢!家中很是热闹。”
“哦?和谁?”
“当然是许女郎。”
“父亲想必很高兴。”
“如何不高兴?难得的一件喜事,近来实在不太平,主公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但到底只是肉体凡胎,终有力不能逮之时……四郎,你为人子,岂可作壁上观?你当带着新妇归家,为……”
“施伯,”寒昼又一次截断了寒施的话,“你远道而来,路上可还太平?”
施伯抿了唇,轻轻摇了摇头。
晚间时候,钟浴终于等到了寒昼,问他:“怎么现在才回?你做什么去了?这样久。”
寒昼道:“只是一些小事,已经处理了。”
钟浴又问:“是寻到了阿妙?我问阿瑶,她摇头说不知道,出去问,至今还没回来。”
“不是,是旁的事。”
阿妙一直没有找到。
陈白年事已高,淋了一场雨,病起来,躺着动弹不得,但还是想着找阿妙。
陈全听说了父亲生病的事,马不停蹄找过去。是一个黄昏,老人睡在树荫下,一群人围着,马儿在一旁悠闲吃草。夜里的篝火旁,陈全说服了自己,父亲比孩子重要。他决定带着父亲回家,他闻讯赶来的儿子也要和他一起。他儿子不肯,最后被绑起来。一群人回到家里。
妇人满脸惊愕,“不找了?”声音逐渐高起来,“怎么就不找了!怎么能不找了!”她死命拍打丈夫的胸膛,“你疯了!你不要女儿!你疯了!”大声哭叫,声泪俱下。
“是她不要我们。”陈全面目冷硬,“带累父祖的不孝子孙不要也罢!只当没养过她。”妇人待要再闹,陈全厉声喝道:“你再多说一句,连你也一并不要!”他是铁了心。妇人见状,不敢再言语,只是低声啜泣。
陈余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因有他妹妹的教训在前,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松绑,他还是被捆着,甚至拿布团封了口,他心里念着妹妹,可是有心无力,祖父昏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因为他父亲的话,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的祖母还是和先前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姑姑还在回来的路上,也许回来之后,也是一样的态度……事情似乎真的没有转圜了,他的妹妹该怎么办呢?外头那样乱……
钟浴从阿瑶口中知道了一切,她穿了衣裳去找陈全。
到了先去看陈白。陈白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副就木之态。他还没有清醒,所以钟浴只是安静地在他榻前坐着。
话还是要对陈全讲,“怎么能不找了呢?我知道你的心,你是气得很了,我也很生气。”她说她生气,可是声音很平静,是真的气很了,“本来没有气的,可见你父亲如此,真恨不得她立时死了,否则气恨难消……这是气话,不能当真,你还是得去找,你父亲是病着,说不出话,不然这些话该是他来对你讲。”
陈全连连应是,他是不敢对钟浴说出一个不字的,钟浴的话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当时是气极了才说出那些话,如今冷静下来,心中很是后悔,做父亲的,哪能真不管孩子?只是话已经说了出来。钟浴发话,他就可以借着台阶就势下了。
“我这就再去找。”说着,就要往门外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垂首丧气。
他父亲此刻生命垂危,他若是走了,只怕见不到最后一面。父亲是他最崇敬的人,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这个将要五十岁的,铁山一般的人,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我不能离开,叫他们去吧……”
钟浴回头看榻上的陈白,心中也是寂然。
陈白是她父亲的遗留,最古老最有分量的一个。
她又要开始失去。
愁云惨淡。
这时候,一个人,带着一封信,出现在碧庐里,钟浴的面前。
“七郎?他就要到?”钟浴满脸的惊异,一面展信,一面问来人,信读了两行,更是错愕,“七郎见着了阿妙?”
来人笑道:“正是陈家妹子指明了路,小人这才能来到贵地,此处实在难寻,女郎有所不知,因没有好向导,不知走了多少错路呢!否则早就该来到了,郎君还在赶路,先遣了小人过来,一是怕女郎远游,耽误相见,二是好叫陈家妹子的家里人安心。”
钟浴晃着手里的信,笑道:“果然是七郎!天下真再没有比他熨帖的人了!”又对阿瑶讲,“你都听见了?快去报信吧!”
阿瑶应声去了。
也是赶巧,阿瑶才把话告诉了陈全,陈白便悠悠醒了过来,第一句便是问阿妙,陈全正好有话可讲,语无伦次地讲了,陈白竟也真听懂了,先是寂静,然后接连说了几声好,大笑起来,笑完了,全然不见病气。
连日的阴云终于散去。
天朗气清,实在是好。
钟浴也有好兴致,穿了衣裳出去游赏,走了几处地方,觉得不够宽广,一时起了兴,要去河滩。河滩是野地,离得远,步行过去要走很久,得骑马。于是兴冲冲地去马厩挑马。
钟浴会骑马,而且十分擅长,但是寒昼不许她骑,因为她已经很久不走动,先前又一直病,瘦得实在太厉害。她如今有没有气力,寒昼最清楚,他认为钟浴还不能骑马,坚决地从她手中夺走了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