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37)
钟浴气得拿鞭子甩他,当然,没有用大力气,被他轻易抓住了。
钟浴气极了,“不是你叫我出来走?这样扫我的兴!”说着就去夺缰绳。
寒昼当然不肯给。两个人争抢起来,白马有些受惊,仰颈嘶鸣,寒昼连忙把钟浴从马鞍上撕下来,挟在了肋下。
白马复归于宁静,只是前蹄轻轻刨地。
钟浴一拳锤在寒昼腹上,寒昼一点也没动,钟浴还是牢牢被他固在肋下。
早说了她没有力气。
钟浴又是一拳,“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寒昼松了胳膊,钟浴转身就走。
“走什么?”寒昼抓住她的手,扯了她回来。
“放开我!别叫我再见到你!”钟浴大喊,手不停地挣。
一点也挣不动,倒甩的胳膊疼。
“我是真的在生气!”
寒昼说:“我知道。”
她生气,但是又没有特别生气的时候,很有活气,皱眉鼓腮,很像小孩子。
寒昼喜欢她这个样子。
而且他站在多少是有些恃宠生娇的意思,有时会故意逗弄她,引她摆这副含怒带嗔的样子出来,因为他总有办法使她变乖顺,他喜欢这种过程,有一种这个人真切属于他的幸福感觉。
“我早说了!男人都是下贱的东西,一旦得到,就不知珍惜,我不要你了!松手!”
“我没有。”寒昼微笑着道:“只是不叫你骑马,又不是不许你去玩,你没有气力,我难道也没有?我们同乘一骑,我带你过去,好不好?你可知道路?”
路当然是知道。
但是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讲。
到了地方,寒昼率先下马,伸手给钟浴,想要扶她,钟浴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真的把她当废人了。
钟浴势必要证明自己,眼睛翻上去,右腿抬落之间,人便已经潇洒落地,轻盈利落。
然而只是想象。
事实是抬腿的时候腿根那里抽了一下,动作不能连贯,所以人是从马上跌下来的,落地时没有站稳,人往前扑。
头恰好撞在寒昼的胸膛上,轻轻的一声闷响。
寒昼当然是立即抱住了她。
她老实乖顺地呆在寒昼的怀里,很久没有动弹一下。
寒昼可以肯定,撞的那一下绝对不疼,可是她停的太久了,寒昼心里生出了些不确定。
“很疼么?”说着就扳起她要看,才分开一点,她却又重新抵进他怀中。
“到底怎么了呀?”
是哄小孩子的声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很小声地说:“我没有脸了……”
河滩上密密麻麻生着绿草,茸茸的成片,仿佛织毯,近水的地方生着蒹葭和菖蒲,细长的叶迎风飘摇,叶底不时传出鸟鸣,也有鸢尾,开蓝紫色的花,错落分布着,也随着风摇颤,娇艳欲滴的样子,有风,河面并不平静,粼粼的水波,阳光下明明灭灭,风吹的很了,水面就像飞起了无数的白色蝴蝶。风里是水和叶的香,抚在人脸上,是情人的手指。
钟浴除了鞋袜,赤脚走在绿毯上,草叶并不扎人,只是挠脚心的痒。
小时候就很喜欢这样踩草,路过河滩,只要也是这样的低草,就一定要脱了鞋去踩。
寒昼在一旁看着她。
今天还是白衣裳,人和衣裳一样白,提着裙摆站在绿草地上,绿白相互映衬,绿的愈绿,白的更白,只她脚心是淡绯,是草刺伤了她。
她在草上走,忽然跑起来,跑了几步后猛地向前扑倒。
寒昼当即站起来,快步走过去。他以为她是摔倒了,然而下一刻她毫无预兆地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笑声响起来。
寒昼又坐下了。
先前从没听她这样笑过。
直到她滚的累了,仰面躺下来不动了,他才朝她走过去,在她旁边站定了,告诉她:"草里积了水的,你这样躺,衣裳肯定要湿。"
她没睁眼睛,说:"你又扫兴。"
他坐下了,问她:"躺我怀里好不好?这里没有替换的衣裳,湿了也得一直穿,会生病的。”
钟浴没有说话,但寒昼知道她的意思。
他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置到他身上,搂紧了。
她仍旧闭着眼。
风还吹着,草叶簌簌地响,忽然声锐鸣,是水鸟从水中飞向寰宇去了。
天地倏然又安静下来。
在这样缱绻的安宁里,寒昼抓起钟浴的一只手,捏在手中仔细把玩,钟浴此刻仿佛是个死的,任由他操纵,一丝违逆也没有。
过了很久,他忽然停了动作,说:"嫁给我,好不好?"他是旧话重谈,钟浴回他的也是旧话。
"不要。"
丝毫的停顿也无,完全没有考虑,没有犹豫。
"为什么?"这也是旧话。
钟浴答的还是旧话,"因为男人都是下贱东西……"
这一次寒昼没有再听,他把钟浴从他身上推了下去。钟浴低低地惊叫了一声,起身愤怒地瞪向他,"你做什么?"
他说:“我很伤心。”
钟浴被他搞的很烦躁,“怎么总要提这件事?现在这般不好么?”
“不好。”也是一点不迟疑,又问:“倘若我死了呢?”
“什么?”
“倘若我明日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这话没有意义,因为他明天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