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47)
转变之快甚至吓到了钟浴。
“你……”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我要走了。”
他涩声道。
第77章
寒昼要走。不是回转澜都,而是北上幽州。
如今天下……
赵王梁通遇刺而亡,麾下良将非死即逃,楚王梁昂接管了幽州并迅速稳住了局面,守住了帝国北方的门户,然而梁昂很快死了,他的世子,他仅存的儿子,殒命澜都,楚王一脉绝嗣,赵楚两地占地千里,偌大的地方,将来由谁主事?即使忧急如此,于天下局势而言,尚且不是最紧要的,因为皇帝也骤然崩了。不仅皇帝,还有皇后。因有谋逆之嫌,皇后的母族,煊赫的第一世家胡氏,一夜之间化做了飞灰。齐王梁忱扶持了幼弟东海王梁融继位,齐王任宰衡、大将军,加九锡,总领军政。只是天下并没有在梁融践祚之后趋于稳定,因为梁氏的宗亲实在太多,又个个重权在握。梁固才是正统,区区东海王,庶孽之辈,也配御极?何况帝王死因疑点重重,诸王少不得高举义旗,齐心并力,共讨不臣。
天下一定会乱。
钟浴早就知道。当初做下那些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梁忱未必不知道,但他顾不上,那时候的局势,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赌。
所以天下真的大乱了。
但一切都与钟浴无关,碧庐的门关起来,她就是小型的皇帝。她不欲管天下事,只想在自己的天地里醉生梦死。
不过她的天地里,是有寒昼的一方位置的。
可是他要走。
钟浴不能理解。
他怎么会是一个进取心的人?他若是有,又岂会和她厮缠在一起?还是说先前没有,如今有了?
钟浴不能接受。
她岂能如此不堪?
他绝不能走。
“你什么意思?”
这是件重要事,她可谓严阵以待,所以语气十分平静。
“我要到幽州去。”
这是钟浴没想到的,她以为他是要回澜都。寒氏同颜氏,并许氏,族中几乎无人任武职,幽州却是边境,纷争不断之地。
“去那里做什么?”语气仍然很平静,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神州动荡,北胡趁机南下,四处劫掠,生灵有倒悬之苦。”
话讲的真是好听。
钟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分毫,仍然是平淡的神色语气,“你是不要我了?”
“不是!”寒昼急声否认,又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他抬起他颤抖的手,想要去抚钟浴的脸,眼神愁苦哀切,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天底下我最爱你,我从来都是想和你日夜厮守……”
钟浴避开了那只手,人也往后仰了些,嘴角处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很有几分嘲讽意味。
“哈,你最爱我?”她笑一声,“不是权势?你可是要抛了我去建功立业,我怎么会是你的至爱?”
寒昼苦声道:“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钟浴发出一声冷笑,彻底不装了。
“你走就是了,只当我看错了你。”
寒昼没有说话。
钟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她笑起来,看着他,温声道:“你知道我先前做过什么事吧?”
寒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不可抑制地去看她的腹部。
她说那有一个孩子。
一个,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流他们两个人的血,使他们密不可分。
他心里渴盼过他。
他有很多爱要给他,抱他,亲他,要什么都给他,做什么都答应,无论如何要他如愿。
可是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他不能再和她说下去了,他站了起来。
“我不敢奢求你留下他。”他轻声说,“你的确是我的至爱。”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这是钟浴继梁通高议之后的又一次挫败。
她不敢相信,坐在那里愣神许久。
山中寂静,此刻尤甚,鸟鸣也没有。
但是钟浴不知为什么惊醒,骤然回神。
她奔出去。
钟浴觉得自己不能失去寒昼,她其实并没有拥有很多。
她一直都很害怕失去,所以做了一个强势的人,想要把一切握在手里,再也不会被抛弃。她已经吃足了强势的苦,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
这一次她愿意低头。
她真的有些害怕。
她到马厩去找人。
寒昼并不在。
问照管马厩的李伯。
“四郎早牵马走了。”
钟浴如遭雷殛,几乎软倒,魂魄也有消散之意。
但是不能散。
钟浴忙稳了稳心神,喘了两下气,问李伯:“他往何处走的?”
李伯指了方向。
钟浴解了一匹马,跳上去,朝南追了过去。
李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看钟浴在马上摇摇晃晃,心中也是骇极,当即便喊来人,叫他去找陈白,自己则骑上马去追钟浴。
陈白正是和寒昼在一处。
寒昼要走,自然得去同陈白告别,他有许多话要对陈白说。一是致歉,他自知不但辜负钟浴,也辜负陈白,他知道陈白是想他永远留在碧庐的,陈白给了他许多支持,可是如今他却要走了。二是托付,陈白对钟浴自然竭尽心力,无须他托付,况且他如今也没有托付的资格,可他必须得说些什么,总归是安慰,否则心里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