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94)
周遭满是雀跃的人,手舞足蹈,兴高采烈,这本该是个喧嚣的世界,然而她什么也听不见,仿佛是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带长年回家去。
长年,长年……长年在哪里?
耳畔一阵锐鸣,耳和脑一齐刺痛起来,她痛苦地抱住了头。
忽然,一缕轻忽的声音飘进她耳朵里,一种感觉通过骨髓麻痹了她的身体,使她怔立,那声音倒是越发清晰了,哪怕此刻万声涌动。
因为是长年在喊她。
她僵硬地转过头,几乎用尽了全力。
果然是,长年,她的阿弟。
已经有两年不见了,又长高了。
泪水夺眶而出。
姊弟两个时隔两年再见,在欢呼的人群中,一个悲哭,一个沉默。
两个人都应该很有话说。
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你都好?路上可还顺利?你听我的话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事了我真的被你吓死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家呢?”寒晳哭着问,不住地抹眼泪。
这就回去。
这是寒昼要答的话,但是堵在了喉咙里,没有答得出来,因为钟浴忽然挣脱了他的手臂,惊动了他,直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上还有个人。无独有偶,寒晳也是一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先前竟然没瞧见。
“是濯英姊!”
寒晳不敢置信,急声问寒昼。
寒昼却没有答。他目不转睛,只是看钟浴。
那是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幼童,此刻她低着头,眉开眼笑,温柔地和怀里的小孩子说话。
钟浴飞扑到年轻妇人身前,以迅雷之势干净利落地从她手中抢走了孩子,紧紧地抱在身前,而且垂首去亲吻那小孩子的额头,眼角存笑,似乎满心欢喜。
“你怎么在这里呀!怎么不笑呢?难道不认得母亲了?我是母亲呀!”
真是顾盼神飞。
“濯英姊何时养了孩子?”
这句话是寒晳问寒昼,她以为自己能得到答案,可是寒昼却只是看着那边发愣。
“你怎么不说话!”寒晳拉寒昼的胳膊,神色焦急,“那不是濯英姊的孩子吗?”
寒昼仍然是发愣,整个人呆立着。
寒晳脸上添了愤恨,她甩掉手中寒昼的胳膊,提起裙子朝钟浴跑过去。
芳苓吓了好大一跳。
她一直抱着的这个孩子,是比她生命还贵重的存在,她不敢叫她有任何的闪失,所以从来没叫她下过马车,至多只是掀开车帘叫她透一透气。今天却不一样。她们运气好,才到了这里,就听到大胜的消息,到处人声鼎沸,是从来没见过的热闹。真是一个好兆头。这是件大事,日后可以无数次讲起,她怕还留在马车上,会成为这小孩子的遗憾,她应当带着她下去,到人群里去,到欢乐中去。
到处欢声笑语,身处其中,很难高兴不起来,真的是大喜事,何况还同她们休戚相关。
“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高兴吗?”
这小孩子还不满周岁,当然不指望她能说话,可是她笑也不笑,难免叫人无奈。
她是生来就不爱笑,总是冷冷的,不像个小孩子,她忍不住又一次发问:
“哎,你这是像谁呢?你母亲小时可不是这般,她……”
一股疾风扑面而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要往后退,同时将手臂收得更紧,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凶狠的表情,可是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她不免怔住,于是很轻易地叫人从她手中夺走了孩子。
她看着来人,看她笑,看她亲吻小孩子的额头,又听她问出那句话。
她忍不住笑:“她还小呢,哪里记得住?”话音才落,就听见一声惨呼,她连忙上前去。
那小孩子猛地揪住了钟浴的头发。
说来奇怪,那么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却有这样大的力气,抓的又是头发。
“松开!快松开!”
很疼,但是钟浴不敢动,小孩子的手臂那么软,又那么脆弱,她的宝贝,她的心肝,她不要她受任何的伤害。
“好疼!快松开呀!”
芳苓也只敢轻轻地去掰。
“阿是快松手!你把母亲抓疼了!快松手!”
寒晳这时候赶到了,但是面对乱局,完全手足无措,只是干着急。
“要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钟浴和芳苓全都无暇理会。芳苓一心只在小孩子的手指上,钟浴只是惨呼,那小孩子全然没有撒手的意思。
终于,玉娘察觉异状,慌忙跑了过来。
“怎么又抓你母亲头发?为她这头发,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掉一根我都心疼,怎么经得起你这么作弄!快松手!”
两个人出力,总算是将钟浴的头发解救了出来,小孩子抓握的拳头里,丝丝缕缕,密密麻麻,何止十几根?
玉娘被吓到了,“你怎么回事?病了吗!”不然怎么会掉这么多头发。
玉娘的话提醒了钟浴。
“……不是病,是……”
是她太久没睡了。
一瞬间,仿佛是魂魄离体,只剩下躯壳,她猝然摔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第102章
钟浴不确定自己是否爱过高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