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69)
钟浴说:“要我是你,我会选择放行,只要我人还在这里,你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使女愣神的功夫,钟浴已经闪身进去。
使女心中已经动摇,所以她虽然仍旧很忧虑,但也只是紧盯着钟浴的行动,并没有更多的举动。
钟浴进了屋子,环顾一周后,直奔梁襄的书案。
那儿堆叠着许多书信简牍。
钟浴拿起来就看,一目十行地浏览。
这真是大胆至极。
整个屋子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往来信函。
兹事体大,使女不敢放任,急忙就要阻止,她一面喊人,一面夺钟浴手里的东西。
钟浴比她高出许多,要争抢东西,她自然不敌。
何况钟浴还一脚踢翻了几案,上头放着的东西,全落在地上,有些甚至飞出许远。
她整个呆住了。
钟浴笑着问她:“你不收拾么?要是丢失了,可要怎么办?”
使女的心砰砰地跳。
钟浴说:“你快捡吧,不必担心我,我会叫你搜我的身的。”
使女定了定神,跪到地上去收拾那些布帛木片。
钟浴也捡,捡起来就看上头的字,看完了就扔,扔很远。
那使女几乎被她逼得几乎疯掉,眼泪都要流出来。
满室的混乱。
终于,有人赶来了。
她们有的去捡东西,有的去拦钟浴。
钟浴挥挥手就足以对付她们。
所以只是更多的混乱。
直到梁襄赶到。
他说:“你们在干什么?”
使女们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钟浴还在看她手中的布帛,看完了,也是一样的扔出去,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梁襄笑。
“你来了呀,六郎。”
梁襄似笑非笑,“濯英,你这是做什么?”
钟浴道:“我过来找你,她们却一再地阻我……我这个人脾气很坏,越是拦我,我越要做,一定要叫别人知道我的厉害……”
梁襄笑着说:“我已经知道了。”
钟浴也笑起来,说:“六郎好像不很高兴。”
梁襄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钟浴从那堆杂乱里踏出来,对梁襄说:“既然六郎生了我的气,那我就改日再来拜访。”说着,就向外走。
走到梁襄身前的时候,她笑着说:“楚王殿下在北地似乎有一些烦恼,我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六郎愿不愿意听。”
梁襄偏过脸看她。
“魏越是正直之臣,才故去的那位赵王于他有知遇之恩,背主之事,他无论如何不会做的,曹楷和吕泰却不一样,尤其吕泰,他父亲有功,他却没什么本事,又好大喜功,魏越同他向来不和,两人很有一些过节,先前赵王在,魏越还能容忍,如今赵王不在了……曹楷重利,只要价钱开的足够高,他就可以改换门庭,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是价钱还不能使他满意,至于魏越和吕泰,只要楚王殿下写一封密信给吕泰,许诺只要他杀了魏越,那魏越手中的权柄便全数移交给他,吕泰一定会答应,这时再叫曹楷去找魏越,告诉他那封密信里有什么,魏越一定会有所行动,因为他知道那些事吕泰做得出来,再由曹楷去蛊惑魏越,叫他先下手杀吕泰,只要魏越动手杀了吕泰,他就只有死,或是逃,他不杀吕泰,就只能逃,就算他逃了,还有曹楷,不是么?吕泰必死,魏越非死即逃,一个曹楷,又能成什么气候呢?”
“六郎以为如何?”
梁襄说:“好得很。”
钟浴朝他淡笑了一笑。
梁襄也笑了起来,这回是诚恳真实的笑,说:“我向来是不敢小瞧女人的智慧的,只是,北地的事,濯英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钟浴回头往地上望了一望,说:“不是都在那里头么?”
梁襄道:“那些我也读过,我怎么不知道曹楷是可以被收买的,而且我也不知道魏越和吕泰有过节,人人都说他们是肝胆相照的同袍,向来和睦。”
钟浴说:“因为你没有读很仔细,女人的心思,总是更缜密些。”
梁襄只是笑,并不说话。
他摆明了不信,而且一定要钟浴给出原因。
钟浴斜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意蕴万千。
钟浴咬了下嘴唇,很嗔怪地道:“为什么不信我就是很厉害?好啦,告诉你就是了,我是个四处游历的人,天下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呢?”
梁襄笑问:“真的吗?”
“怎么不真呢?”钟浴双眼含笑,看着他,说:“天底下谁也没有我聪明,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要是我都告诉你,只怕你不敢听……”
梁襄道:“天下的事,哪有我不敢听的呢?”
钟浴眯着眼睛笑,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梁襄肩膀处衣裳的褶皱,她的声音也很轻,“我听说,鹅肉和梨不能同食,猪肉与菱角亦是,这世上的好些东西,单独用都是无碍的,可一旦不小心混了别的东西,就变得有害了,要是再长久的吃,怎么得了呢?六郎说是不是?”
梁襄微微一笑,道:“此言甚是有理。”
钟浴又说:“我吃东西的时候,就小心得很,也不止是吃,我做什么事,全都小心得很,毕竟命只有一条,是不是?我是最惜命的人,我长这样一张脸,生下来就是要享荣华富贵的,我怎么舍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