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70)
梁襄也顺着她说:“莫说是你自己,便是旁人,哪个舍得叫你死呢?”
钟浴得了这样的夸奖,得意地笑起来,说:“六郎和我一样,也是生来要享荣华的,我学过相人呢,不知可有人给六郎相过面呢?要是有,他有没有告诉你,六郎身上有帝王气呢!”
第39章
就在夏季将要过去的时候,澜都落下了一场大雨。
仿佛是天破了。
大雨倾盆,一连九天,没有停歇过。
钟浴连着九天没有出门。
雨下到第三天的时候,青容和银光都很担忧,怕水淹了屋子,怕狂风吹到树木砸穿屋顶,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钟浴还有闲心取笑她们。
当雨下到第七天而且还没有半点停息意思的时候,钟浴搁下了书,走到檐下,凝神看了一会儿水后,她忽然说:“这是不幸的预兆,一个朝代走到末期,一定会有这种异象出现……”
青容和银光听了她的话,顿时都觉得屋子的毁坏根本不可怕。
王朝的末期,人间就是地狱。
银光颤着声说:“女郎,不要吓人……”
钟浴没有理会她。
银光不敢再说话了。
其实钟浴是没有听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问自己,难道真的到了末期吗?怎么会呢?
雨在第九天停下了。
雨才停下,太阳就出来了,明晃晃地挂在天际,照着地上的一片汪洋。
青容和银光这时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屋子没有被淹,也没有被树砸倒,她们的安身之地完好无损。两个人抱着欢呼起来。
雨不再下,钟浴就走出了门,青容和银光想要跟着,她没有答应,而是叫了喜伯。
两个人走在巷道里。
到处都是人,都在谈论这一场雨。
钟浴听到有人说,城南有些地方被水淹了,因为玉湖的水涨了出来。
钟浴停下来,问他可知道都是哪里下了雨,雨水有多少,有没有洪灾。
他说不知道。
钟浴也就不再问了。
钟浴走了很远的路,只听到了澜都的雨,她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反身回去。
钟浴回到住处,看见了正在等她的姚颂。
那一瞬间的快乐不是假的,可是笑容转瞬即逝。
她慢慢皱起眉头来。
姚颂也已经看见了她,并且朝她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他笑着问:“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么?”
钟浴说:“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呢?”
姚颂道:“我来看你,这么大的雨,我很担心你,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用的东西。”
“你不该过来的。”
姚颂笑了一笑,问:“为什么呢?”
钟浴张了嘴要说,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也就没有说,只是皱着眉看姚颂。
姚颂替她答了,“是因为你和梁从周过从甚密吗?你怕他在争斗中输掉,牵连我们。”
钟浴就说:“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过来?你父亲不管你了?”
姚颂说:“我若是告诉你,是我父亲主动提及,叫我来送东西给你,你肯信么?”
钟浴立时就明白了,问他:“怎么,北边的事情结束了么?”
姚颂照例感叹一句:“濯英姊真是聪慧无双。”
钟浴笑道:“那我也还是一样的话给你。”
姚颂问:“哪一句呢?”
钟浴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她不说,姚颂一时也想不到,也就不想,笑了下,对钟浴说:“目下是都认定,楚王一定是储君了,这时还不表情,更待何时呢?”
钟浴笑着说:“你回去告诉你父亲,现在还为时过早,天下的事,总是出人意料以外的多,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结果如何?”
姚颂笑道:“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个,这才叫我过来呢,他一惯会想好事,我不想管他,我只关心濯英姊,这些天,究竟如何呢?”
“我当然是好得很。”
“不见得吧。”说着,他回过头,目光的尽头,是青容和银光,两个小女孩子正支着火盆烘衣裳。
钟浴当然也瞧见了,就笑着说:“难道你家里就不烤衣裳了么?”
姚颂答:“会丢掉做新的。”
钟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家柴门竹篱,我自然少见识,你们世家高门里的境况,我哪里能知道呢?”
姚颂听了这话,立即向钟浴拱了拱手,向她讨饶:“我说错了话,现下情愿认错,濯英姊千万不要再讲这些腻人的话了。”
他既然已经讨饶,钟浴自然放过他,便调转话锋,说起别的来,问他:“这次大雨,你知道多少呢?总不至于只有澜都落了雨吧。”
说到这场大雨,姚颂忍不住叹气。
“怎么会只有澜都有雨呢?北边三个郡,南边有五个郡,东面两个,西面也是三个,全都有水患,这还只是严重的地方……这雨实在是凶猛,又是这样的时节,地里长着的那些东西,绝收不起来了,不知道要有多少流民……”
钟浴又问:“朝中预备如何赈济灾民呢?”
姚颂说:“我不知道,只听说在吵,具体还没有定论。”
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钟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问你这个做什么呢,难道还会有什么好的么?三年前,平州大旱,我从那里过,所见景象……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只为自家私计,哪里管黎民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