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77)
“手臂上似乎划了一下,不过不碍事,只是小伤。”
银光听说喜伯受伤,连忙走过去,抬起喜伯的手臂找伤口。
喜伯伤在右臂,伤口的确不深,但血流得很凶。
银光看见了,眼眶中立时兜满眼泪。
她一直不爱说话,这时候也没有说,只是流着眼泪看喜伯。
喜伯笑着对她说:“我当真没有事,你不要怕,要是怕,就不要看了……”
银光还是不说话,抓住喜伯那只完好的手臂,拖着他往屋中去。
喜伯知道她是想给他包扎,他自己其实可以,但是怕伤了小孩子的心,也就随着她去。走出了两步,他又回头,笑着对钟浴道:“且等我,不需要太久,我就过来收拾。”
钟浴笑道:“我难道没有手么?”
喜伯笑了笑,说:“我是怕脏了你的手。”
钟浴就说:“那我等你。”
然而喜伯走了之后,她就走回去,找出一条带子,要去拖那具门前的尸体。
那尸体有半截身子在她的屋子里,她觉得有碍观瞻。
她把长带子铺在尸体的旁边,伸出脚,要给那尸体的翻身。
她的鞋挨住了肉,脚下的触感使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张大了眼,当即仰身向后闪避。
叮一声,箭头楔进木门里。
钟浴被门槛绊住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尸体”还要再动,然而他终究受了重伤,行动迟缓。
钟浴长长地尖叫了一声,跳起来,拿着那带子,在那人的脖颈上绕了两圈,两只手分别攥住带子的两端,然后直起身,脚踩在那人胸膛上,手腕用狠力,面目狰狞……
那人爆睁着双眼,两只手都去抓颈上的带子,用上他所有的力气,把颈子都抓出了血。
只是一会儿,他就不动弹了。
然而钟浴还紧咬着牙在勒,双目通红。
喜伯这时候已经来到了中庭,他一面跑,一面焦声问:“怎么了!”
钟浴听见人声,顿时醒悟,丢了手中的带子,尖叫着往屋中跑去。
喜伯在门口停下了,他看见了那具尸体脖颈上的带子。
这时青容和银光也来了。
他们走进屋子里,看见钟浴跪在榻前的地上,手里捧着一面铜镜,同时他们也都听见了她的痛哭声。
喜伯连忙上前,急声问:“到底是怎么了?濯英,你……”他扳过钟浴的身子,声音忽然就止住了。
自钟浴的右眼角始,一直到她的头发里,顺着她眼睛挑起来的弧度,有一道细而且深的伤口,正流着血。
血已经流了很多,聚集了,然后自钟浴的右眼角流下来,像是一道血泪。
钟浴像一个孩子那样大哭,“……脸……我的脸……喜伯,我的脸……”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为各方人知道了。
先是有司带人来拖走了尸体,接着就是钟浴的各路朋友依次上门。
钟浴一概不理会,哪怕是面对长辈赵夫人的殷切询问,她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讲。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捧着镜子照。
她的整只右眼,连右半边头,甚至右耳,全包了起来。
这等阵势,客人们见了,以为她是瞎了,想问,又不敢……
只能去问旁人。
喜伯只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向人解释。
“……没有瞎,是脸上受了伤……并没有很严重,也许不会有疤……自昨晚起,就再没有说过话了……”
梁襄是来的最早的那个,一见到钟浴,他就说:“是我不好,我该给你几个人的……我先前也提过,你当时似乎并不怎么乐意……”
钟浴只是看铜镜,旁的一切,她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这样,梁襄心里也烦闷,坐了一会儿,就要走。
走之前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来的人里头,只有寒晳敢出声安慰。
“听说伤口不深的,也许不会留疤,濯英姊不必太忧心……”
钟浴横过去一眼,眼神很是不善。
寒晳就不敢说话了。
然而下一刻,钟浴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哭完了,她责怪寒晳。
“……这钟话你也讲得出来?伤又不在你的脸上!也许不会留疤……可万一呢?真有了疤。我可怎么办?没有美貌,我宁愿死!我不活了!”说着又捂住脸哭起来。
她这样讲,寒晳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安慰,只能说一句:“濯英姊莫要再哭了,伤口会裂开……要是一直裂着……本来不留疤的……”
这话一出,钟浴立刻就不哭了,仰起脸,用手掌最下面的额部分在伤处轻轻地按。
她的手掌并没有感受到湿意,可是她并不放心,热切地看向寒晳,问:“没有裂吧?我没有摸到血……”这时候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寒晳觉得这时的钟浴真是像极了小孩子,十分的天真可爱。于是寒晳没有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钟浴这会儿着急得很,她等着寒晳的回答……
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真的生了气,伸出手,咬着唇恨恨地打在寒晳的手背上。
第43章
为了养脸上的伤,钟浴很久没有出门。
她甚至一直喝粥,一点荤腥都不肯沾。
养了半个月,她脸上的痂终于脱落。
那是一道白色的线,不明显,不过要是仔细看,当然还是瞧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