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264)
说到此处,他不觉面孔滚烫、大感羞赧,只觉如坐针毡,百般难堪。相较于他幻想中经天纬地的策对而言,这什么“找水往事”实在也低贱得太不成体统——当年诸葛孔明隆中召对,难不成一开口给刘皇叔介绍的什么大豆的种植经验么……
但对面少年侧耳细听,面上神情却渐渐郑重。等士人结结巴巴说完之后,他才低头从桌子下翻出一叠白纸,小心推了过去:
“不知道能否劳动先生大笔,为我们写一写这‘找水’的方法呢?”
士人茫然接过白纸,呆呆木立数秒钟后,才拈起桌上预备好的墨笔,顶着四面同伴惊骇讶异的目光,迟疑着落下笔去。
不过,饶是在这样懵逼疑惑浑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挥毫时他也忍不住心中感叹了一句——这纸洁白挺括、细密托墨,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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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捏着十几张笔迹纵横的宣纸,匆匆转过正房后门,在走廊尽头拐一个弯,进了一间小小的亭台。
亭台中设了一个竹榻,上面端正坐着一个姿容俊逸清朗,皎皎然若月色的少年,只是清风过处衣袂翩翩,难免显得有些弱不胜衣。杜衡快步走入亭中,俯首向他行礼:
“萧先生,这是我们方才考核贤能时收来的卷子,似乎颇有些不同的见地,要请先生评判一二。”
萧绚伸手接过宣纸,翻阅几张后微微蹙眉,平静开口:
“我记得殿下前日曾下令调拨纸张,要赶制一批入山须知的小册子来着?”
数日之前,萧绚虽以盐税之利劝谏住了衡阳王开山海的举动,但殿下返回后细细推敲,最终却决意调整思路,先开放京城近郊几座明确不曾出产盐矿的山岭。但寻常帝王开山海,或许一纸公告便能了事。而衡阳王的意思一出口,却立刻引来了手下属官的争论——按府中贝属官所言,深山大泽多有凶险,如若随意放纵百姓出入,那无异于草菅人命,因而主张要做必要的“科普”、“宣传”。
这两个词萧绚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抵明白这东西搞起来应该颇为艰难。不然纸张已经调来了两日,为何还没有什么下文?
杜衡束手低头:“是的。只是苦于百姓多不识字,不知道如何编纂才好。”
萧绚默不作声翻了翻宣纸,看到上面结结巴巴总结出的在山中寻水的口诀。虽然士人竭力修饰,但依旧能轻易看出口诀中极为浓重的俚语色彩,俨然是从山人口中问出来的秘方——粗俗、鄙陋,却直白有效,相当方便记忆。
他默默思虑片刻,终于将这宣纸折好塞入袖中,然后长身而起,出声吩咐:
“我要向殿下谈一谈这个事情,你让堂中的士子们稍稍等待片刻,先把他们招待好。”
说罢,他快步走出了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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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绚躬身将宣纸的来历仔细禀报了上去,而后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殿下曾经口谕,说我们做事要博采百家所长,而不应拘泥于门户。因此臣的意思,是觉得这宣纸上的口诀虽然粗陋,但细细看来却颇有可采之处,未必不能稍作借鉴。
沐晨半靠在凉榻上,正抱着木盒拣选话梅,骤然听到这话不觉有些茫然,随后忍不住细细回忆,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说过“博采百家所长”、“不应拘泥于门户”这样文绉绉富有哲理的话?
想来想去忽地恍然大悟,记起来自己曾经当众议论过那入山须知的小册子,说这种东西并不难办,反正不过是东拼西凑、原样照抄……
于是他难得的有了一点尴尬,刹那间简直要怀疑萧绚是不是在暗讽。如此捏着话梅默然许久之后,沐晨却缓缓开口:
“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
萧绚俯首行礼,一言不敢发,以示臣子不可居功的谨慎。如此缄默片刻,却听衡阳王叹了口气,悠悠然又出了声:
“不过萧卿,记诵之功也只是小道罢了。为人臣者,最要紧的还是匡正君上的过失,让君主能有上古贤王一样的德行。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约是相处以来接受了太多难以忍受的暴论,而今骤然听到衡阳王这入情入理合乎于君上身份的陈述,萧绚一时间竟颇为惊讶,而后心中翻涌起了某种感动:
“殿下实在圣明烛照,正合先贤之道。”
衡阳王点了点头笑纳赞美,忽然又道:
“那萧卿,上古圣王之道,最要紧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问得奇怪,但却是有标准答案的。萧绚垂首道:“圣王之道,首在得人。只要以德行招揽来了出色的贤才,天下自然就能治理。”
沐晨立刻点头,大表赞赏:“不错。那只要招揽来了贤才,君主只需垂拱而治,清净无为,天下便自然能兴旺昌盛,对不对?”
这也是儒学中对上古圣王时代的标准阐述。萧绚只能点头称是——尽管他心中忽地感到了某种不对。
然后这种潜意识的不对迅速就演变为了现实。因为殿下突然探身而起,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不得不说,衡阳王养尊处优,那手掌真是细腻柔滑,触之温润——因而也越发叫萧绚心惊胆战了。
衡阳王笑意殷殷,神色中却实在带着无限真诚的期盼,宛然令人心动。他轻声道:
“我对萧卿,也正有着这样的期许啊。”
按理来说,人臣面对君王这样握手相许的真诚礼遇,只会感激涕零立即下拜宣示忠心。然而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惊胆战,萧绚嗫嚅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懦懦开口,语气中带着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