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263)
这样的小事原本无足挂齿,但公告贴出之后,却生出了一点意料不到的波动。高门贵胄们看着所谓的“兰台萧氏”,自然觉得是滥竽充数,徒增笑尔。但长安城何等广大,天下脚下最多得便是无数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而这些底层士人反复琢磨告示,却品出了一点非同寻常的意味——如果南边逃来的西贝货色都能靠着所谓的“兰台萧氏”谋取官职,那自己这些根正苗红北方出身的忠贞之士,凭什么不能试上一试?
正巧齐王也有招贤的公告,不少人心思活动,暗自寻好了去郊外别院的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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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二日一早,便有十几个流落于长安的世子彼此相约,各自整理了最得意的诗词文赋,结伴奔赴齐王在郊外的庄园,预备做自荐的毛遂。
以而今的形势,不仅士庶区隔犹如云泥,就算同为士人,高门与寒门也是彼此隔绝,近乎老死不相往来。哪怕齐王做出了礼贤下士、唯才是举的姿态,这些在长安漂泊已久的士人也不敢妄想能得到什么青睐——且不说齐王的地位高不可攀,就是王府中区区的一个小管事,也能对他们百般刁难。所谓毛遂自荐,不过姑且一试而已。
然而真到别院投下名刺后,却迅速就有仆人人将他们迎了进来。这些下人不但言语温和、态度亲切,还径直将他们引入了院中的上房。上房内一水排开的是十几张长桌,长桌后面是几个衣衫整洁的少年人,微笑着让他们坐下。
这些流离无依的士子只觉受宠若惊,惶恐坐下后便连连告罪,然后小心递上了自己精心装裱过的诗文——这是东汉以来良禽择木而栖的习惯,士人拜谒权贵,都要投递诗词作晋身之阶;若有一篇半句精妙动听,便是青云直上的良机。
但长桌对面的少年只是接过诗文翻了一翻,扫过那些精心构思的华丽辞藻,随后笑容可掬,轻声开口:
“不知阁下有什么特长么?”
为首的士子傻了:“特长?”
发问的少年有些尴尬,又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低头草草一翻——坐在对面的士人眼睛极尖,隐约认出册子上两个缺胳膊少腿的字来,似乎是什么“须知”——这少年仔细端详片刻,抬起头来微笑:
“所谓的特长,就是阁下独有的,比较罕见的长处……”
坐在对面的士人愈发茫然了,恍恍惚惚想了半日之后,才怯生生开口:“小人……小人还算懂一点汉赋。”
刚刚说完这话,士人便暗自有些后悔。毕竟天下儒生无论贵贱,心中大都有个诸葛武侯草庐作隆中对的影子;而今自己侥幸能拜谒权门,正是效法卧龙一展口才品评天下,以卓绝见识令人动容的时候,怎么一开口居然谈起了风花雪月?!当日卧龙先生与昭烈皇帝鱼水相遇,人家也没一开口提什么文学创作啊!
但少年毫无异色,依然只是点头含笑,抽出一支毛笔,写下了“汉赋”两个字。
“那请问还有特长么?”
士人舔舔嘴唇,绞尽脑汁想弄出点能震惊四座的策论来。然而他毕竟不是后世被信息时代狂轰滥炸过的吹水网友,实在没有指点江山的勇气,想来想去只能想起自己曾经在江南混过的那点无聊时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涂脂抹粉:
“小人对南朝的局势也略懂一点……”
少年点一点头,又添上一笔:
“南朝局势。”
“请问还有什么特长么?”
“小人——小人——小人还懂一些鞍马弓箭的功夫。”
这一次少年要稍微重视一些了,至少在写完“鞍马弓箭”之后,又额外在这四个字上打了一圈。
但搁笔之后,那个老调重弹的问题又紧逼而至了:
“那除此以外,请问还可以列举什么特长么?”
……
如此一连问了五六遍后,这平平常常的疑问也终于变为了追魂索命一样的符咒了。不仅被催问的士子搜肠刮肚语气慌乱,就连旁边等候的同伴们也禁不住从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水。原本这样的咄咄逼人,按儒生穷且益坚的风骨而论,诸位士子都该怒斥一番,再拂袖而去,以此彰显贫贱不能屈的品格。然而对面固然连番问得急切,语气中却实在没有什么无礼,反倒是旁边侍奉的仆人见他们汗出涔涔,还殷勤送来了面巾擦脸,额外有生津的梅子汤解渴消暑,招待实在不可谓不周。于是众人踌躇再三,到底还是坐稳了屁股。
但对面的询问记录依旧没有停止,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将士人所知所识掏了个干干净净。饶是他搜索枯肠设法夸大,也终究是抵挡不了连环的问题了。于是,在第六次询问“是否还可以列举什么特长”时,士人脑子一抽,竟然脱口而出:
“在下,在下很擅长找水——”
话一出口,士人心中就大叫不妙,且不说一时口误竟然口称“在下”,那什么擅长找水,也实在不成体统之至——即使孔夫子说过自己“少也贱”、“故多鄙事”,为了赚钱哪怕执鞭之士也愿意做,但人家周游列国,总没有在国君面前宣讲骑马赶大车的诸多注意事项吧?
如此荒谬绝伦,他几乎都能想象到王府属官勃然大怒的场面了。
然而对面的少年笔尖一顿,却忽然抬起了头来:
“找水?不知阁下是什么意思?”
士人大感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小子生平遭遇过不少兵乱,因此曾走南闯北,徒步穿越过不少山岭。山岭中找水是大事,小子请教了不少山民,自己又细细琢磨过几年,想出了一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