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291)

若以一般的情况而论, 大概这个想法不会有错。豪商们毕竟是靠高门勋贵起家，自然不能对恩主太过严苛。就算不能免债（毕竟数额实在太大）, 延一点期限也不是问题。

只不过, 贵人们忽略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即使豪商身家巨万，人家也不可能将全副家产尽数带入长安；而炒粮所需的资金过于庞大，时限也太过紧张，为了无条件满足世家子弟借贷的需求, 这些豪商们千方百计，上下寻觅，也是找别人借入了不少高息印子钱的！

一开始或许还无人察觉，但等粮食入京的消息传开, 有几个谨慎的商人便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家的账目。而越是清理，商人们便越感困惑——倒不是因为欠钱数额太大, 而是账目纯粹一团混乱不可理喻；借贷与欠账之间彼此纠葛不清，欠下的债务层层嵌套相互关联, 最后牵一发而动全身，搞出了一团毛线团般的乱麻，基本不可能梳理清楚。

简而言之——究竟是谁欠了我的钱，而我又欠了谁的钱？！

如果贝言能够知道这个消息，大概会当场大笑出声，顺便给诸位豪商们科普科普什么叫三角债，什么叫系统性金融风险，什么又叫次级贷款衍生品在融资系统的风险传导，顺带着补一补整个金融史。但中古时代的豪商再如何见多识广，显然也不可能意料到自己的后辈能在区区资金流转上可以玩出如此可怕的花活。这些商人将账目理了又理，除了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之外，隐约却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妙——如果连欠债与借贷的基本关系都难以理清的话，那万一手上的银钱有个短缺，这些欠条与借据还能够作数么？

在疑惑与茫然之中，很快就有第一批人上门催债了——粮食入城的消息实在过于劲爆，大多数商人都想着赶紧收回本金，尽快落袋为安。

但面对这些或明或暗的催逼，欠债的人却只能双手一摊。当然，这绝非他们有心赖账；相反，他们绝对尊重信誉，甚至愿意提前还钱——只要他们能把自己借出去的那些帐全部收回来。

催债的人看着被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堆名字各异的欠条，刹那间竟说不出话来。

不过，自然也有手头实在紧张的行商，即使见到了那一堆借条依然不肯罢休，硬要将欠债人这一张张地欠条全数收回来填补空账。于是双方拎着欠条按图索骥，直奔下一家欠债人，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得到了相同的回复——欠债人并不是没有钱，但钱已经变为了大大小小的欠条。但债主大可放心——“只要收回了本金，立刻就双手将钱奉上！”

如果至此还没察觉出异样，那一群债主在城中来回奔波数个小时之后，哪怕再傻的人也渐渐觉出味儿了：满城之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还不上债的，但每一个人手上都只有一堆的欠条；如果详细检查这些借据，则只会理出乱麻一样搅成一堆的复杂关系，最后彻底懵逼。

如果以现代金融的眼光看，那么显然是流动性枯竭的可怕征兆，预示着一场席卷一切的金融危机即将爆发，由债务层层累积而来的能量不可估量，势必会将一切牵涉其中的人全部吞噬干净——而后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但中世纪的商人显然是绝不可能有这个见识。他们翻阅着那些欠条，只觉得懵逼之外还是懵逼，一时间完全被整不会了——就他们往日的经验来看，如此成规模的欠债不还当然是极为危险的征兆；但仔细检查这些债务，似乎却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并非真正的缺钱，只是对方同样有一大堆欠条收不回来而已。

如此怪异而自相矛盾的的征兆令商人们迷惑不解，鉴于每个人屁股上都贴着一堆不可理喻的烂账，一时之间竟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这样诡异的恐怖平衡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按捺不住性子的达官贵人们下场了——豪商们放印子钱的本金里可绝不只是自己的老底，里面杂七杂八还有不少门阀望族的股份，乃至于诸位高门贵女的脂粉嫁妆体己钱呢！

这些显要贵人们可没有什么经商的谨慎，往日里炒粮有利可图，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豪商们霍霍本钱；而今听闻风声不妙，那当然立刻就要抽资保住老本。相比于彼此默契的豪商而言，这些贵人们可就没有那么讲究武德了。他们派出家仆直接将行商强行“请”到府中，咄咄逼人的反复催逼本金。贵人们对印子钱的行情一窍不通，看到商人手上的一堆欠条后并不谅解，反而勃然大怒：既然收回欠账就能还钱，那为什么不立即去把欠账收上来？！可见纯属推脱之词！这样的贱骨头，自然只有重刑拷打，才能榨出油来！

如此一番雷霆震怒的发泄之下，府邸刑房内登时就是血肉四溅，惨叫不绝。可怜豪商们毕竟没有熬刑的体格，拷问之□□无完肤，受苦万端；当天傍晚时分，就从城墙拐角抬出了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见到这样可惊可怖的前车之鉴，京城中幸存的商人们心胆皆丧，于是乎再也顾不得什么同行之间的彼此默契，下令将府中精壮的家丁与仆人编列成队，各而持武器汹汹出门，不顾一切的打算搞武装讨债。有主家重金引诱，这些讨债队士气极旺，冲上长街后就直奔债户老家，而后在正门围墙与护院短兵相接，登时便是一场凶悍淋漓的棍棒大战，乃至于各动兵器，鲜血喷溅，景象惨不忍睹。

如此残暴的举止迅速就激化了局势。仅仅数刻钟之后，大大小小的坊市中便列队走出了上百的家丁，各持武器冲锋而出——眼见讨债队珠玉在前，手握大笔欠条的豪商们自然立刻开窍，意识到了当下局势的要害：如果不想被别人找上门来武装讨债，那最好先下手为强，抢先将债户搞了再说！弱肉强食，只能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