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307)
不过沐晨也无意于在殿中敲定一切事务——虽然无人机的说服力似乎远超想象,但一时的恐吓未必能转化为长久的震慑,将来难保不会翻覆;如果以过往的经验考虑,恐怕还是得让这些高门贵胄见一见这玩意儿能展现出的无以伦比的暴力,才能真正心胆俱寒魂飞天外,恐惧到在梦中都不敢违背今日签订的契约。
人类终究是痴迷于直觉的动物,仅仅依靠想象与文字所建立的威慑实在太薄弱了,远不如亲眼看到血流成河。
因此他笑容和蔼言语殷切,只是让公卿们草签了一份粗疏的框架性协定,而后便命护军们即刻预备马匹车辆,将诸位大人送出宫门,可谓充分践行了所谓“自愿”的原则。诸位公卿甚至都顾不上向后殿的至尊辞行,;撩起袍袖忙不迭便往殿门冲去,险些在门坎踩得人仰马翻。
为了出入禁中的便利,诸位公卿都在宫城附近添置了宅邸,方便随时休憩。但车轿出宫门以后不过数百丈,就听到前面马嘶牛喉,一步也前进不得。贵人们心急如焚,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正好望见了熟悉的坊市,或者说曾经熟悉的坊市——凌晨时分,骚动的乱兵投射的火箭在木制结构的房屋中引发了大火,为了控制火势,无人机不得不在几处交通要道布设钻地导\\弹,以爆炸的沟壑阻止火焰蔓延。
正因如此,当公卿们举目远望之时,所见的再不是什么雕梁画柱楼台亭苑,而只是壕沟——宽五十步,深百余丈,其长不可计算的,壕沟。
无人机发射的钻地导\弹原本是为现代军事中特殊加固的地下堡垒而设计,一旦被应用于连地面硬化都匮乏的中古时代,那么伤害难免就会有一点溢出。总的来说,导\弹超额完成了挖掘防火沟的任务,它在地底的爆\炸与共振引发了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坍塌,泥土与碎石铸造的路面随之开裂,蔓延出一条几乎横亘了半个长安的沟壑,仿佛是京师被腰斩之后的伤口。
这种伤口引发的震动几乎无可预料。贵人们瘫坐在马车中,茫然打量着面前的瓦砾以及空洞。往日靡费万金所构筑的园林歌榭已经荡然无存,恢弘壮丽的府邸仅仅剩下了残缺的基石与断木,除此以外只有灰烬、尘埃与土砾,以及从巨大缝隙中翻涌而出的浑浊地下水,仿佛土壤喷溅的血液。
这种程度的坍塌曾经在城中引发过数次地震,但宫殿中地基相当牢固,诸位大人们仅仅只有轻微的震感。而今亲眼见证这现代武器与地壳应力所共同引发的破坏,油然而生的恐惧几乎轻易碾压了理智,顺带着摧毁了于殿中所受的那点屈辱。
——在这种破坏力面前,似乎当着邪祟屁滚尿流哭喊叫嚷,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吧?
仅仅一刻的沉默之后,马车上的贵人们便在巨大的空洞前憬然生悟,一瞬间里活泼泼的灵机从天而降,点醒了他们被功名利禄与世俗颜面蒙蔽已久的性灵,而终于能坦率的遵从自己的内心。
瘫软的都省要臣骤然起身,迅猛拍打着马车的油壁:
“调头,调头,我要进宫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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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寻常大臣的和风细雨,沐晨对这些能左右朝政局势的重臣更为苛刻,除了要求他们签署一揽子的债务重组计划之外,还出示了齐王早就手书好的谕令,让重臣们画敕副署,同意在平息粮价的事务上“完全配合工作”。
宰辅尚书当然未必情愿,但想想城中那道扭曲崩塌不知其长几百丈的裂口,最终也实在无话可说。他们默不作声签好了姓名,而后悻悻然拱手而去,全程不发一言。沐晨倒也不在乎这点无礼,整理好文件让萧绚带入后殿,转交给齐王过目。
齐王的效率倒是非常迅速,不过片刻钟的功夫萧绚就抱着文件退回正殿。在一一汇报了情况之后,萧绚欲言又止,神情颇为犹豫。
沐晨很快察觉了出来:“什么?”
“至尊——陛下独坐于殿中。”萧绚低声道:“见到臣入内禀报时,神情——神情似乎颇为怪异,有些忌惮之色……”
沐晨喔了一声,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先前混乱中齐王退居后殿,想必早就派人打探了城中的境况。虽然齐王陛下对盟友的实力有所预计,但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目睹这样匪夷所思如神如魔的破坏景象,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可萧绚愈发犹豫,但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忧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如若至尊有所疑忌,恐怕会有——会有不测……”
骤然面对超越想象的伟力,除了恐惧之外往往还会生出忌惮与愤恨,甚至失去理智而采取某些过激的举措。当然正面应对王府的破坏力是绝无可能,但掌握着这样力量的衡阳王却只是肉体凡胎的脆弱人类,晚上多吹了一阵凉风都得赶紧喝热姜汤……这样柔弱的躯体,难道能抵御由上而下的敌意与暗算么?
沐晨立刻领悟了萧绚的言外之意,但也只能耸耸肩:
“陛下要怎么想是他的自由,我们也没办法干涉。再说就是疑忌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双方坦诚相见肝胆相照么?能勉强糊弄下去就差不多得啦。”
萧绚没有说话,仍然束手侍奉在侧。沐晨瞥了他一眼,忽地领悟了过来。
“——我说过,”他咬牙低声道:“我们现在还不能把朝廷上下给统统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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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尚书端坐于几案之前,举目眺望远处,面上毫无表情。
因为火灾的缘故,他在宫城附近添置的宅邸已经尽数焚毁,就连家人仆役也四处逃散,不见踪影。尚书出宫之后,不得不让车夫将他送到了城郊僻静的别墅,稍作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