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335)

或许是喜从天降，不可置信，医生摘下了眼镜，伸手抹了抹情不自禁的泪花。

这样的狂欢来得快也去得快，当张瑶取出第二份文件之后，躁动的人群立刻镇定下来，强压住狂喜等待新一轮的实验宣告。厢房中又是鸦雀无声。

只不过这次的安静却格外有些诡异。当张瑶翻动着报告开始吟唱另一长串不明所以的天书时，围观的医生们并没有再表现出先前的那份狂喜，静谧中反而多了怪异的惊愕。挤在前排的医生仔细打量张瑶展示的模型，彼此交换古怪的眼神，神色都颇为诧异；而几位德高望重的学术前辈则干脆俯下身来，以白纸遮挡着面部，相互窃窃低语，偶尔以笔在空中勾画。

这种古怪的气氛维持了不短的时间，渐渐的连木然旁观的沐晨都看出不对头来了，他呆滞的甩甩头发，凑过去低声询问贝言：

“到底怎么回事？"

贝言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什么。”他道：“只是观点太有突破性了而已。”

“突破性？”沐晨茫然的眨眼：“前面的观点不也很有突破性吗？怎么现在会是这么个反应呢？”

“前面的结论当然也是突破，但突破性与突破性也是不一样的。”贝言平静道：“学术界喜欢突破，但要是太超出于已有的常理，难免也会让人不敢相信……”

他顿了一顿，继续解释：

“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了狭义相对论，二十世纪的物理学界一片欢腾，立刻报以了极为热烈的赞美，因为狭义相对论是他们可以理解的突破；那时洛伦兹变换已经成熟，即使不是爱因斯坦，也很快会有人得到相似的结论。爱因斯坦只是快人一步而已，物理学家们很快就能跟上，迅速掌握这杰出的理论。

“在十几年以后，爱因斯坦又得出了广义相对论，但这一次引来的却并非赞美，而是铺天盖地的质疑—因为广义相对论走得就太超前，太不可理解了，这是超越了整个人类五十年的伟大工作。学术界或许思维开阔，但在五十年的距离面前，未免还是裹足不前，往往不敢——或者不愿涉足这样艰难的领域……”

“你是说这发现等同于广义相对论么？”沐晨目瞪口呆：“会不会太夸张了？”

“总该有个美好的懂憬嘛。”贝言耸了耸肩：“当然，张瑶的发现也可能是一团垃圾，毫无意义,被学术界驳斥得一钱不值……但不管是什么结果，这样的勇气都不是常人可以有的。”

或许是被某种臆想打动，他终于轻轻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叹息。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科研人员啦。”贝言轻声道。

区分一般科研人员与顶级科学家的界限在哪里呢？如果剥开那些被奖项与赞誉包裹的外衣，那么两者在基础的智力与知识积累上似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能够决定历史地位的，或许就是关键时刻孤注一掷的勇气了吧。

要发表一个超出常理的理论是冒险的，人类——即使是钻研学术的人类——也并不愿意更改固有的认知，不可理喻的突破带来的往往不是赞誉而是攻击，一旦研究的基础稍有薄弱，便往往会在喧嚣的质疑中土崩瓦解，甚至彻底葬送掉自己的名誉。精明的科学家往往会审慎的评估形势，将工作局限于主流喜闻乐见的领域，巧妙的讨好流行的趋势，因此而获取巨大的利益。

这当然无可厚非。但仅仅局限于常识的研究，又怎么能称得上伟大的工作？狭义相对论当然已经足够杰出，但广义相对论才是爱因斯坦一生中最为光辉灿烂的论述，足以与牛顿三定律媲美的不朽之作。

作为科研圈里打过几个滚的半个内行，贝言不会闻不出来一项伟大理论的气味。事实上这狭小厢房中每一个业内人士都神色凝重，彼此目光对视之时，已经默契的达成了共识——他们要么是在见证一项划时代的伟大事业，要么是在倾听一堆狂想中的谬论与垃圾，而到底做何判断，则必须要做出最慎重的抉择。

贝言叹了一口气。

“祝张博士好运吧。”他道：“我们该走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贝言平静道：“只是避避风头而已，这里恐怕要吵起来了。”

贝言的猜测一点不错。闲杂人等退出厢房后不过一刻钟，齐聚一堂的专家之间就迅速爆发了争论。其争执的声量之激烈狂猛，几乎将门外巡逻的士兵震得发颤，大概还以为是里面是在干仗。

争论持续了整整两个半小时，到上面通知吃午饭的时候，这些辩论得精疲力尽的专业人士才终于渐渐散开，好歹去食堂润一润自己发干发痛的喉咙。作为被质疑围攻的张瑶，则只是稍稍休息了片刻,很快便打点起全副精神，起身又走进内院，径直敲开沐晨的房门。

作为一个疑似做出重大突破的科学工作者，回应同行的质疑本来就是张瑶的义务。这一次返程之前，她就曾召集实验室内诸位同仁集思广益，设法堵住每一个可能被攻击的疏漏。因为预备得实在完善妥帖，在这两个半小时里张瑶才能与数十位异议者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但这点异议绝非是质疑的全部。前来参与报告的医生们对真菌并不熟悉，大部分争论仅仅停留于表面；一旦有人静下来仔细研究，那提出的疑问就必然更为尖锐，难以招架。要想应付这样本质的诘问，就必须在实验上取得重大进展，给出无可辩驳的结果。

正因如此，张瑶才特意拜访沐晨，希望他能在实验中给予最大的帮助——以她的眼光来看，只要沐晨能够开口，那个药人必会表现出绝对的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