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12)+番外
阮柔一瞬间心旌荡漾。
她努力平复怦然乱跳的心,耳畔仿如一声裂帛乍响,昂扬壮迈的琴音响起。
十面埋伏、步步为营,勾心斗角与厮杀绞力紧随不舍。
阮柔心跳得更急,偷眼去看沈之砚。
他眉眼低垂,神色清冷,眼周染了不正常的红晕,像一座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像,不知为何跌落红尘,偏激与狂悖,被深深掩藏在精美皮囊之下。
然而稍有不慎,阴鸷凶戾的本性便会暴露无遗。
曲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阮柔猛然间一个天旋地转,凌乱的弦音自她身下嘈嘈切切响起。
沈之砚把人压在琴上,手撑在两侧。
他束发的簪子不知去了何处,一头如瀑布般黑亮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阮柔的视线。
自上而下,藏在黑暗中的一双眸闪动幽光,唇齿挟着滚烫的热度,蓦地吻下来。
琴音凌乱,被毫无章法地揉动。
忽而急切,忽而轻慢,阮柔坐在琴头,曲线婉然的后背,顺着弦的走向无力向上伸展。
像是察觉她被弦咯疼了,沈之砚两条手臂探下去垫着,激烈的拥吻再无一丝缝隙,唇舌纠缠至深。
酒浆清冽的气息,随涎津涌进喉间,如饮烈酒,酒不醉人,她却已醺然陷入迷乱。
直到一声剧烈的弦响,伴随沈之砚的一声闷哼。
阮柔坐起来,看到他的手从身后收回来,手背渗着豆大的血珠子,竟是被琴弦割开一道口子。
“看吧,你非要闹……”阮柔埋怨一句,赶紧从琴头下来,这人一向遵规蹈矩,偶然放纵一回,竟把她当成琴来抚。
拿出帕子按在他伤口上止血,拉着人退开两步,地方不大,两人一下撞在书架上,顿时扑簌簌落雨一般,掉下好几本书。
沈之砚眼疾手快,将人护在怀里,没叫书砸了她的头。
他自己却挨了好几下,一时晕头转向,坐在一堆散乱的书籍里,背倚着书架,长睫耷拉下来。
一向最注意整洁的人,就这么坐在一地狼藉里,阮柔偷瞄他,像是睡着了,伸手在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她悄悄爬起来,踮着脚尖准备往外走,没留神长长的裙子被沈之砚踩住。
“吡啦”一声脆响,裙摆撕开个大口子,在静夜里听着格外刺耳。
阮柔一下子蹲在地上不敢动。
沈之砚席地而坐,双颊带绯,漆眸却明亮异常,静静与那双乌溜溜的杏眼对视。
她这副担心吊胆的模样,分明像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小白兔。
泛着水泽的小嘴微微张着,唇珠圆润,因亲吻稍稍红肿,像一粒熟透的樱桃,诱人咬上去。
明明刚才她的回应动情而热烈,转个头的功夫就想跑。
阿柔,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小女人!
第60章 自甘坠落
◎“阿柔,我死了你高不高兴?”◎
“刚才……吃得有点撑, 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阮柔说话的声音有点抖。
沈之砚慢条斯理站起来,伸手替她整理鬓边散落的秀发,又将她散开的领口抻了抻, 这才轻描淡写道:“我陪你。”
哪里就真醉了,他根本是装睡, 擎等着她逃, 才好抓个正着。
阮柔按捺住心绪, 跟在后面悄悄打量他。
一头墨发披肩,衣襟半敞,满身的浪荡不羁, 他这幅模样若是出现在京城,一定没人认得出,这便是当年被无数人赞为清风霁月的状元郎。
廊下亮着灯,庭院中数座小巧的石制灯亭,掩映在花木间, 点缀出昏黄淡雅的亮光。
庄户人家歇得早,临近并无其他住户, 夏夜宁静, 满天星子闪动,清风徐徐,带来山岚如雾, 似薄纱轻拢。
“庄子上的夜晚真安静。”
阮柔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心头涌上难言的滋味。
那会儿关在这里,她哪有心情体会这份静谧, 只觉得在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慢慢等死, 像溺水之人, 憋闷得喘不上气。
“夫君, 我不想住这儿。”阮柔低声探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沈之砚回眸,漫不经心道:“这里有何不好?清静自在,正适合你调养身体。”
“可……”阮柔一听,果然是打算把她长期囚在这儿了,忙道:“过几日谬神医就要到了,我想看着他为祖母诊病。”
“你又不是大夫,在不在场,并不会左右太清真人的诊断。”
这话太不近人情,阮柔飞快看他一眼,心下焦急,拉他的手时,一不小心碰到手背的伤。
沈之砚瑟缩了一下,背光而立,面孔隐在暗处,不动声色窥着她的神情。
阮柔杏眼浮上一层水汽,前些天涨上来的气势,在他这一整日的古怪里,此消彼长,已是溃不成军。
沈之砚认定她心属阿修,即便昨天已经解释了,他还是不信。
“之砚,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清楚。”阮柔神情郑重,“昨天见了表哥,我……”
“阿柔。”沈之砚忽然打断她,他把手背到身后,正在微微颤抖。
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会直接扼住那截脆弱的脖颈,把她掐断气。
她现在就要说了么?
他并不大度,也无良善可言,把他捧得那么高,不过是为了离开他。
这个薄情寡意、冷血的女人!
眼前浮起一层血色,沈之砚紧紧握拳,阻止心头戾气喷涌而出,若此时光线明朗,阮柔一定会看到,他漆黑的瞳仁四周,染了一圈腥红。
莲池昏暗无光,连月亮也隐入云层,夜幕沉寂,唯有潺潺流水永不止歇。
阮柔对他充满戒备,却仍是不知,她刚刚从生死间走过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