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13)+番外
不知过了多久,沈之砚平静说道:“我以前住在这里,每时每刻都想出去,但母亲不许,叫人锁了门,每日送吃的进来,只有嬷嬷陪着我,那个冬天……很冷。”
他说着童年的悲凉,与梦中她的艰难处境一样,惶惶度日如年。
但好在,这些只是前尘往事,是她不曾经历过的惶恐,也是她尚未有机会说出口的痴心妄想。
这一次,统统不会再发生了。
“那你还要让我在这儿?”阮柔难以置信,都要以为他是故意说来讥讽她的。
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前世的事。
“所以我叫人重新整修过了。”
沈之砚牵着她的手,走到池边,不由分说按她坐在青石上。
当下,阮柔几乎以为他要把她溺死在池里,强自镇定心神,追问道:“母亲为何关你,是你做错事了么?”
他曾被关在这里,同样的凄惨,亦要加诸于她。
沈之砚走到一旁的架子前,从篓里抓了把鱼粮,分了她一半,捻些碎屑撒下,引得一阵水响,鱼儿纷纷从角落里游出来抢食。
他久久无言,久到阮柔都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远处一声蛙鸣,打破夜的寂静,沈之砚忽地轻笑一声。
“因为,我杀了我大哥。”
阮柔眼瞳一缩,水光幽暗,令他冷白的脸呈现扭曲,那神情分明戏谑,仿佛在说一个玩笑。
叫她一时难辨真假。
“你说笑的吧?”
若他所言属实,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们母子生分至此。
那么,眼下告诉她,是为了吓唬她?不准她离开。
他大哥死时,他才不过十岁孩童,除非天生无恶不作,谁会如此悖逆人伦?
沈之砚在她面前早就不再伪装,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阮柔彻底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眼下,她不敢触怒他。
山风清凉,再次回到屋里时,她已经冷得手脚麻木。
沈之砚在身后亦步亦趋,行过一地凌乱,阮柔低垂的视线,落在散开的纸页上,几张香/.艳图画跃入眼帘。
她伏身察看,不意被后面的人一撞,两人一起扑在地上。
沈之砚席地而坐,恰好将那图册压在身下。
阮柔轻轻推开他一点,扒拉出那本册子。
出嫁前,按惯例她也是看过避火图的,只是刚才那一眼,觉得似乎又不像。
她没想到,沈之砚竟也看这些东西。
难怪要藏在庄院,要是叫他母亲得知,想到老夫人那张板正严肃的面孔,阮柔猜想,兴许沈之砚会重重挨顿板子。
沈之砚垂眸,看一眼她手里的图册,非但没有一点被人撞破隐私的羞惭,反而扬唇轻笑。
“原来阿柔也爱看这个?”
谁爱看了!
阿柔一把扔开,“我才没有。”
“女子出嫁前,会有嬷嬷教导的吧?”
沈之砚大大方方地问,倒显得她心思不纯。
“当然……有教过。”阮柔嗫嚅,“夫君自幼读圣贤书,是正人君子,也兴看这些?”
“这是从前整理的卷宗,不是你想的那种。”
沈之砚若无其事阖上册子,露出封皮上的案卷编号,以及《秦淮十馆审讯答录》几个大字。
阮柔眼角抽搐几下,面对披着人皮的伪君子,一脸不敢恭维。
沈之砚垂眸,“阿柔这是什么表情?”
没脸没皮,世间无敌。
阮柔甘败下风,视线移到他手背上,刚才的口子不深,血已经止住。
“我找秦嬷嬷拿点药给你。”她真的很想寻个借口,哪怕离他远点儿也行。
沈之砚眼也不抬,“内室的五斗屉里有。”
阮柔只得进去,翻了半日找到金创药,拿回来时,见他趺坐矮案前,正将一个纸包里的东西倒进口中,含了清水送下。
她眼皮子一跳,“你吃的什么?”
沈之砚幽幽抬眸,那张本来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个邪魅的笑,口中喃喃自语,“记得有这东西的,怎么一直找不着,原来挟在这里。”
他随意将手中的卷册扔到一边,阮柔暗觉不妙,什么东西,挟在书里不知多久了,他这也敢吃。
捡起来翻开封页,上面写着“春行教剿灭始末”。
前两年江南一带兴起个邪/.教名为春行,闹得连京城这边也人尽皆知。
敛财害命的恶事倒是不显,教中信徒奉行魏晋遗风,服食五石散,聚众行那等荒/.淫事。
阮柔脸色一白,掰着他的脖颈,“你吃了五石散?”
沈之砚之前没醉,这会儿有些飘飘然,晃开她的手,口齿清晰,“老马按着搜来的方子仿制出来,还找人试过……”
“你吃它干嘛呀?”阮柔又急又气,想要捏着脖子让他吐出来,“万一有毒呢。”
“这东西本就是毒。”沈之砚认真地吓唬她,“前朝几任帝王,都是吃这个暴毙的。”
阮柔一脸死灰,她也不是全无见识,五石散服用少量并不致命,那些人说得好听叫推崇古风,其实不过是用这种玩意儿助兴。
沈之砚吃这个,他是想干嘛?
这一刻,她觉得沈之砚比游鸿乐还坏,狷介狂悖的程度,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沈之砚你疯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你吐出来,快点……吐啊!”
先前他喝了酒,浑身发热,此时触及后心,却是寒浸浸一片。
阮柔双膝一软跪坐下来,真要是五石散,服食过后该是发热才对,怎地他却冷得像冰块?
过期的药粉,会不会毒性加剧,万一真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