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35)+番外
若是如此,反倒中了她的奸计。
祖母提出分家,才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明氏就拉来了救兵,有裴夫人在,拿不出证据就空口指认,只会被她当场否定,推得一干二净。
阮柔在这一瞬,明白了祖母的投鼠忌器。
爹爹忍了二十多年,祖母苦心积虑,就是不想把阮家推到风口浪尖,京城高官权贵云集,阮家在其中,只是毫不起眼的小门小户,谁也惹不起。
阮柔下意识回头,通往书房的廊庑上,沈之砚正背对这边,在他对面,隐在柱子阴影下的人,好像是爹爹。
好吧,她心想,女人顶在前头,让他们男人躲在后面好了。
阮柔上前一步,“裴夫人此言差矣,父亲是祖母的亲儿子,怎能叫掺合?”
言下之意,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干亲跑来叫嚣,才叫掺合。
乌眸澄澈,阮柔的视线似有若无投向一旁,“亲儿子”三字刻意咬得重,明氏面色微变,紧紧抿住唇角。
裴夫人自知理亏,悻悻然不接这话茬,转而威逼道:“你们等着瞧,御史言官可不是吃干饭的,定要参阮仕祯一个宠妾灭妻不可。”
阮柔嗤之,这么些年,要参早参了。
当年明家获罪,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若非阮仕祯及时迎娶明颖,目下无尘的名门才女,便要沦为任人攀折的玩物。
阮仕祯是明阁老的学生,本与明家大小姐毫无交集,却愿救她于水火,丰衣足食供养多年,这还不够,非要陪上一生的幸福,才算完吗?
阮柔愤愤难平,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
“祖母年事已高,提出分家也是为子孙着想,裴夫人当知,圣上以孝治国,阮府上下以祖母为尊,任何人都不该违逆她的决定。嫡母大人,您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沈之砚先前遇见匆匆赶来的阮仕祯,这边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唱到紧要处,他有心奉劝老丈人一句,莫要冲进去出头为好。
两人便站在廊下,侧耳静听这边的对话。
沈之砚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目光所及人群之中的明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阮柔的嫡母,当初他来迎亲、以及三日回门,这位都未出现。
若说这府上有谁想害老夫人,恐怕……只有这人有动机。
阮柔话中有话,虽不挑明,句句直击要害。
明氏内心早就在抓狂,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也只能拼命维持面不改色。
她颤着眼睫,哀哀低泣,“姨母,我在这府里诸事不便,没法子张罗承宇的婚事,还要请姨母帮着些,他早日成了亲,我也能早些离了这里……”
裴夫人怜心大起,然这府上的事到底不到她说了算,恨声道:“既是这样,何须还留在这儿受人遭贱,不如今日你和承宇就跟我回相府去。”
“这……恐怕不妥。”明氏低语。
“有何不妥!”裴夫人大手一挥,“那是姨母的家,从今往后便也是你的家,我当年便答应了你母亲,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又如狂风呼啸般离去,扫荡过后的芳菲斋只剩一地狼藉。
阮柔在她们离开后,悄悄去那院子看了看,幼时阿娘就严厉叮嘱,绝不可以到这里来,以至芳菲斋自那时起便成了禁地。
越是如此,那时的她便越好奇,时常打院墙外经过,都会刻意慢下脚步。
常有琴音或茶香飘出墙头,间或还会听到女子低柔的诵吟声,当年明氏才名远播,琴棋书画、调香、茶道样样精湛。
这样的女子,在深宅大院中虚度光阴,直至年华老去,想想是件挺可悲的事。
而今,那个出身书香门第、娴静婉约的女人,在阮柔心目中的形象忽地大变,成了背德藏奸、恩将仇报的杀人凶手。
缓缓走进厅堂,墙上摘走字画,留下深浅不一的斑驳,几案、搁柜也都空了,零碎物件散落一地,由此也可看出,屋主人离去时并无多少留恋。
阮柔低头间,目光落在一地杂物中,那里躺着一枚葫芦玉坠。
心头思绪纷杂,明氏的离开令阮柔如释重负,祖母的决定就好比壮士断腕,尤其她目睹过前世的祸殃,眼下阮家切去这颗毒瘤,便可免于重蹈覆辙。
“阿柔。”
沈之砚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阮柔回过神,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他身前,惯有的甘松气息,挟着清苦药香,缓缓萦绕在鼻端,阮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她垂下眸子,默然不语。
沈之砚静等片刻,见她不说话,这是不打算告诉他么?他微感失落,主动提及,“先前我在园子里见到谬神医了……”
顿了顿,“原来他便是上次跟你提过的……给我五凛散的人。”
嗯?阮柔来了点兴致,掀睫朝他看来。
她的眸子水光潋滟,像是含着期待。
“硬水难以留存证据,你祖母的事,恐怕眼下……难以有个满意的答复。”
“你已经知道了?”阮柔微觉诧异。
沈之砚不明她何以多此一问,难道她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当即来找他解决么?
这是他擅长的。
“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明氏前世做得滴水不漏,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连沈之砚都感到棘手么。
阮柔樱唇微张,眸子里灿然明亮的光彩却黯淡下去,多少有些沮丧。
虽说这一世明氏作恶未深,来不及危害家人,但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阮柔还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