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水染花(132)
因此钟子盈住的酒楼,乃是京中最不起眼的一,位置也偏僻非常。
他甚至不需要走街市,绕着小巷便能到此,因此并不曾路过誉王府。
他叫了一碗面靠窗坐下,视线扫过窗外游离。
店中的客人并不多,但因着店面不大,说话声便能清晰的传到钟子盈耳中。
两名男子坐在门口,正好聊得便是今日的大婚。
“你还别说,这邑花郎不愧是皇帝的亲侄子,成亲场面就是浩大,那洒的喜糖,里头有的包的还是银子呢!”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新娘子她爹还是罪臣,全靠这邑花郎一人将这虞家给提拔起来。”
“啧,什么罪臣,那虞老爷是当初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都说了是一桩冤案,人家新娘子乃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
“唉,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这个命,投这般好的胎呢,真羡慕啊。”
钟子盈讲两人的话听了个全乎,起初还有些茫然,可转瞬便僵住了身子。
皇帝只有一个胞弟,那亲侄子自然便是誉王府出来的公子。
誉王世子已成婚两年,如今能成婚的,只剩下了鄢容。
那探花郎什么,他并不清楚,可他却知道虞霍的底细。
先前虞家迁入萦州,便是牵扯了一桩案件。
而现今能跟在鄢容身边的,除了虞清光不可能还有别人。
难不成,今日成婚的是鄢容和虞清光?!
钟子盈猛地站起身来,将身后的长凳都给撞倒在地。
正好一个伙计端着一碗面从他身后过来,叫那凳子腿一绊,碗里的汤水直接泼在了钟子盈的衣袖上。
伙计面上闪过一丝惶恐,忙抬手替钟子盈擦拭,“客官,您没事吧?”
钟子盈是个知礼数的人,他晓得是自己的莽撞才让这伙计出错,便连忙道歉,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却是匆匆跑出了客栈。
外头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红灯笼都已点上,泛起了幽幽的红光。
钟子盈从未走的那般焦急,他拐出巷子,沿着长街走。
他越走越快,身后似乎有风驱逐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跑了起来。
他一身素色长衫,在夜色中穿过,犹如一闪的月华,与那翻飞的红绸格格不入。
钟子盈一路沿着长街跑过,只待远远瞧见了誉王府的匾额,这才停下了脚步。
府门前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外头还有小厮抱着竹篓,向着来往的人分发着喜糖。
果然如此。
他当时出了贡院,为何不曾注意到那小厮衣领上刻着的鄢字。
钟子盈跑的急,直到停了下来方才有些气喘。
他腹中一日不曾进食,这会儿忽而便有些迫切的饿意。
方才吃下的那股带着果香的糖,如今似乎也回了甘,散在舌尖竟是让他没由来的干呕。
他连忙走到旁侧的巷子,扶着墙壁,遏制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可他什么都没吃,自然什么也都吐不出。
钟子盈呕了许久,恨不得将腹中的脾肺肝胆都吐出,好一会才逐渐缓和过来。
那拧起的眉头,在此时也终于有些松动。
他微微俯身,却不站起,半晌,却听他闷声笑了起来。
声音低沉又带着嘲弄。
他笑声越来越小,逐渐被这逼仄的小巷吞噬,直至再也听不见丝缕。
良久后,才听那暗中响起一道状似呢喃的声音——
“权、势……”
周遭灯火通明,一片赤色,顶上阁楼笙歌曼舞,琴筝瑟瑟。
唯他一人立于巷中,只身拢在阴影里,那撑着墙面的手越发用力,指尖发白。
幽暗之中,忽而响起一声冷嗤。
…
而暗巷之上,阁楼之中。
数十个舞女手挽飘带,身姿柔软,映出满室春晖。
外头风灌进,那被吹鼓的不知是舞女手中的飘带,还是那垂在梁下的纱帐。
翟星霁斜靠在榻上,曲起一腿,身上搭着一方绣金的小毯。
银白的酒杯已见了底,被他捏在手中把玩。
他一袭明橙色衣袍,外罩细纱,衣领微微斜着,露出一角分明的锁骨。
似乎是醉了酒,他薄唇泛着些红,脸色却白了几分。
翟星霁相貌本就偏于精致,眼尾上勾,总是有些轻佻浪荡,配上这明艳的衣袍和白净的面容,更显的阴柔骄矜。
可偏他长眸微敛,惫懒的耸着眼皮,眉间浓郁的恹色压下,将那眼尾勾出了凌厉之意。
他静静斜卧在榻上,眉目低垂,似是睡着了一般,唯独那沿着杯沿辗转摩挲的指尖,让人瞧出他尚且有一丝清醒。
外头红烛摇曳,一片喜庆,因此楼阁内并未点太多蜡烛。
屋中烛芯闪烁着,显得他那明橙色衣袍都暗了不少,比那外头的灯笼还要红上一些。
红衣下,玉骨雪貌,犹如霜华。
满室红光让竟让他衬出些颓靡的幽暗之色。
一曲舞罢,有人装着胆手执酒盏上前,伏在榻边,攀上他的腕,低声轻语:“公子,可是有心事?不妨让奴家为您排忧解难?”
翟星霁垂眸,看向那女子。
问道:“何为心事?”
他将指尖点在女子手背,微微用力,将她推开,只是轻佻一笑,再不言语。
第59章
天色将晚,天际泛起了一层薄金。
鄢容居所宅院靠着外街,离客堂有段距离,倒也算静谧。院中的小亭和花簇都扎着红结,灯笼也挂着,点上了灯,一片喜庆安宁。
虞清光在床上坐了许久,鬓上凤冠沉重的紧,压得她脖子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