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171)
他说此话时,语气算的上轻轻的,可话中的意思却丝毫不轻。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起先是静了一瞬,谢琅的话分量不轻,而且其中的意思更是耐人寻味,他这话跟指责当年陛下的决定是错的没有区别,只是极其隐晦而已。
很快,有大臣开始了小声议论。
当日陛下要破例封傅别云为将一事在整个大瞿都闹得沸沸扬扬,后来陛下力排众议,以赫赫军功为由,封傅别云为骠骑将军。
傅别云就此成为了大瞿第一位女将军,也是大瞿的第一位女官。
起先,傅别云的确没有让人失望,屡战屡胜,天楚从她手底下讨不到半点好处,可如今众人皆知傅家叛国,傅别云也在其中,这事便微妙了。
其实如今有不少人在议论陛下当年的决定,既有朝中之人也有百姓,只是碍于锦衣卫和身份地位不敢放肆而已。
褚暄停侧头看向谢琅,眼中神色晦暗,但没有立即说话。
傅别云会被拿来说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先前对傅锦时说的话是真的,却只是说了一半。
留有余地是真,利用也是真。
他与扶清将来一旦提出女子恩科一事,必定引起轩然大波,朝中许多人会为了阻止这件事而提起傅别云的例子,与其到那时再去同这些人争辩,不如趁此机会解决了。
肃帝望着下方窃窃私语的百官,神色有瞬间的不耐烦,眉眼间的不悦毫不遮掩。
“谢相此言差矣。”韩启生道。
褚暄停微微挑眉,他本以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谢琅的人会是沈懿,毕竟沈懿知道傅家没有叛国,却不想就是刚才出言反对的韩启生。
“傅别云怎能代替大瞿全部女子,她做错了事,只是她自己,怎能将女子一概而论。她是先例,只是因为大瞿只有她一位女官。”韩启生面无表情地说:“何况,男子当中不也有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人吗?照谢相的意思,触犯大瞿律法的男性官员比女子多太多,岂非是男子为官也不妥?”
“谢丞相,你此番在私心而非公道。”韩启生说:“女子为官,非为祸患,心思不正之人为官才是祸患。”
韩启生反驳的语调并不激烈,甚至说得上是平静,可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将这段话说出来比神色激动更能说进人的心里。
褚暄停朝韩启生投去目光,倒是没想到韩启生会说出这样的话,令他有些意外。
韩启生此人他听过,从前是吏部的,后来因为说话得罪了人才去了都察院。
他今日的这番话倒是让他知道为何会得罪人了。
韩启生无论是第一次的反驳还是第二次的反驳,都能让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正的人,他践行大瞿的律法,就事论事,依律法行事,这一点几乎都察院的所有御史都能做到,可韩启生比大部分御史更出色的一点是虽照律法行事,却不迂腐。
褚暄停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平等”二字。
水至清则无鱼,韩启生这样正的人,吏部定然容不下他。
谢琅听闻韩启生这番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此话就是在变相的骂他心思不正,他如何听不出来。
谢琅没想到今日骂他的不是沈懿,而是韩启生这样一个小小的御史。
更令谢琅不悦的是沈懿在此时出言。
沈懿于另一侧站出,他朝着肃帝行礼,而后道:“陛下,韩御史此言甚是有理,这天下,好人与坏人都有,怎可因男女而论,谢丞相的话实在有些偏激。”
肃帝扫了众人一眼,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懿,“看来沈卿赞成傅锦时做这太子侍医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沈懿摇头,“非也。”
“哦?”
沈懿道:“臣认同韩御史所言,只是认为他反驳的在理。然而傅四姑娘扛过诏狱十八酷刑,律法上来说,已然同傅家没了关系,但于大瞿百姓,于众人心中却始终是傅家的孩子,所以此事于赞成和反对的人来说都有理,也都合理。”
肃帝闻言淡淡一笑,“那么沈卿的意思是……”
“如今傅家一事还未完全定死,傅四姑娘能不能为官自然也不能就此下结论,所以微臣以为此事可以等傅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议也不迟。”
“太子认为呢?”肃帝看向太子。
褚暄停本来做好了退一步的准备,却不想如今的结果比他预料的要好。
“傅四姑娘到底于儿臣有救命之恩,为官一事便等傅家一事落定再议,但良籍一事,儿臣以为是她该得的。”褚暄停道:“陛下应当知道的,当日是她带兵死守邺城七日,虽未守下,却也拖延了时间,得以等到陆琪带兵驰援,从而没有让沂城与留云城变作甘、穆、春、邺四城那般。”
他的潜在意思便是在告诉众人,即便傅家其余三人叛国,傅锦时也绝对没有,同时也在将傅锦时带兵守城一事散扬出去。
先前所有人只知道傅锦时是永州四城唯一的活人,却不知她带兵死守邺城七日一事,更没有几个人意识到邺城那七日是无援兵的,褚暄停觉得是时候让点醒他们了。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官员面露惊愕。
肃帝自然看出了太子的用意,他眼底眸光闪了闪,“众卿以为呢?”